林越的意识被那无声的湮灭，震得一片空白。
那不是战争，不是毁灭，甚至算不上是一次攻击。
那只是一个“决定”。
一个实验员，随手清理掉了一个不再有趣的培养皿。
这就是“造物主”的威能。
这就是人类拼上一切，闯入的新世界所要面对的，真正的现实。
绝望，比深渊更深邃的绝望，化作冰冷的巨手，扼住了他的灵魂。
“林越……”
怀中，零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剧烈的颤抖与虚弱。
她刚才试图与“造物主”沟通，仅仅是触碰的瞬间，就遭到了整个高维信息洪流的冲刷，灵魂受到了重创。
这个呼唤，将林越从那片足以吞噬一切的虚无中，猛地拽了回来。
他低头，看着怀中脸色煞白的女孩，那滔天的怒火与无力感，最终都化作了最决绝的守护意志。
不管敌人是谁。
不管未来有多么黑暗。
他要保护她。
保护这个世界。
就在这一刻，整个星球，毫无预兆地，剧烈一震！
不是板块的移动，也不是能量的冲击。
那是一种更加根本的，源自法则层面的……错乱。
“警报！警报！”
赫尔曼博士惊骇欲绝的咆哮，在通讯频道中炸开。
“方舟城重力场发生不明紊乱！当前重力……零点七！还在下降！”
方舟城的中央广场上，一个正在奔跑的士兵，突然双脚离地，不受控制地缓缓飘向半空。
他还来不及发出惊呼，下一秒，重力又瞬间恢复到了正常值的两倍！
噗通！
他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拍下的苍蝇，整个人重重砸在地面上，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这仅仅是个开始。
城墙上的一座电磁炮塔，其构成物质的分子键，毫无征兆地开始解离。坚固的合金，在短短几秒内，变得如同流沙一般，哗啦啦地垮塌下来。
街道上，光线发生了诡异的扭曲，远处的建筑看上去忽远忽近，甚至出现了重影。
一个正在哭喊的孩子，他的哭声传到旁边母亲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物理法则。
这个旧世界最基础的，不容置疑的铁则，在这个高维宇宙中，正变得像一团可以随意揉捏的烂泥。
地球，这艘强行闯入新世界的方舟，正在从内部开始自我瓦解！
“是法则侵蚀！”赫尔曼博士的声音充满了崩溃。
“我们闯入了一个与我们宇宙常数完全不同的时空！我们的‘稳定’，正在被这个新世界‘同化’，或者说……‘排斥’！”
人类可以对抗畸变兽，可以挑战天空之城，甚至可以向造物主挥剑。
但人类，无法对抗物理！
“我来。”
零虚弱的意念，在林越的灵魂中响起。
她靠在林越的怀里，闭上了双眼。
一股柔和的，充满了生命本源气息的金色光晕，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迅速穿透了残破的机甲，融入了地心，融入了这颗星球的每一寸土地。
她在用自己刚刚恢复的盖亚权限，强行宣告，并维持着属于地球的“规则”。
随着金色光晕的扩散，方舟城内那混乱的重力，开始迅速稳定下来。扭曲的光线被抚平，崩解的物质重新凝聚。
地球，如同在狂风恶浪中张开了一个小小的，属于自己的“现实护盾”。
但零的脸色，却愈发苍白。
“我能稳住内部……”她的意念带着疲惫，“但是，外面……有什么东西……要进来了。”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方舟城最高的哨塔上，负责监测高维空间的侦测员，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那是什么——！”
指挥大厅的主屏幕上，所有的能量读数和物质分析，全部都是零。
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在所有人的视觉中，一片纯粹的，绝对的“黑”，正在城市的上空，缓缓成型。
那不是任何已知的颜色，而是“光”这个概念被彻底抹除后，所留下的空洞。
紧接着，那个空洞的边缘，探出了一根……“线”。
一根细长的，由无数个不断变化的几何图形构成的，二维的“线”。
它无视了空间，无视了距离，无视了方舟城的能量护盾，直接出现在了中央广场的上空。
“开火！！”
云长老目眦欲裂，发出了咆哮。
数十座炮塔同时集火，足以熔化山脉的能量光束，尽数轰在那根“线”上。
没有爆炸。
没有声响。
所有的攻击，都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过去。
那根“线”，仿佛不存在于这个维度。
它缓缓下落，轻轻地，划过了一名正在抬头仰望，满脸恐惧的士兵。
士兵的身体，没有伤口，没有流血。
他只是，从一个立体的，有厚度的人，瞬间，变成了一张薄薄的，印在地面上的……二维图画。
连同他的恐惧，他的灵魂，都被压进了那个绝对平面的画里。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是山崩海啸般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更多的“黑洞”在城市各处出现。
一根又一根的“线”。
一个个不断变换形状的，闪烁着不可名状色彩的“面”。
还有一些，仅仅是一个音符，一个毫无意义的，不断重复的音节。但所有听到这个音节的人，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朝着声音的来源，折叠，再折叠，最终变成一个密度极高的，小小的肉球。
高维生物。
它们对地球这个不速之客，感到了好奇。
于是，它们来了。
“怪物！是怪物啊！”
“救命！不要过来！”
刚刚从末日中挣扎出来的幸存者们，面对这种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的攻击方式，精神彻底崩溃了。
“审判日，还能动吗。”
林越将零轻轻放在一旁相对完整的驾驶座上，重新坐回了主控位。
他的深渊之力，在这个高维世界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制，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泥浆。
但他漆黑的战甲，还是重新亮起了暗金色的光芒。
【机甲·审判日】，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拖着残破的身躯，冲出了地心，冲向了那片正在上演离奇屠杀的城市上空！
“零！给我一秒钟的‘真实’！”
林越的咆哮，震彻天际。
他锁定了那根正在缓缓飘向另一队士兵的几何“线”，手中的高周波切割刃，携带着深渊的虚无之力，悍然斩落！
然而，就在刀锋即将触碰的瞬间。
那根“线”的周围，空间突兀地，向内凹陷了下去，形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曲面。
林越势在必得的一刀，贴着那个曲面滑了过去，斩了个空。
他的攻击，被“绕”开了！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光环，精准地套在了那根“线”上。
是零的力量！
在光环的笼罩下，那根二维的“线”，第一次，拥有了“厚度”！它在瞬间，被强行拖入了三维世界，变成了一根闪烁着怪异光芒的水晶长条！
就是现在！
林越没有丝毫犹豫，反手一刀，再次斩落！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那根水晶长条，应声而断，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有用！
但林越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城市的四面八方，成百上千个“黑洞”同时张开。
数不清的，奇形怪状的高维生物，如同潮水般，涌入了方舟城。
一道无法形容的，仿佛由纯粹的恶意与混乱构成的意念，扫过了【机甲·审判日】。
林越没有受到任何物理攻击。
但他猛地僵住了。
一段记忆，被强行从他的脑海深处挖了出来，并以亿万倍的强度，重新播放。
那是他刚刚穿越，作为F级弃民，躺在冰冷的禁闭室里，等待被送去当炮灰的那个夜晚。
那份孤独，无助，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对未来的彻底绝望。
这份情绪，在这一刻，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感觉。
它化作了最沉重的，足以压垮神明的精神枷锁，狠狠地，砸在了林越的灵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