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根拼命地点着头,嘴里的红薯还没来得及咽下,只能含含糊糊地应道:“不喊了,再也不喊了……”
冬雪和秋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察觉到一丝异样,太阳难道真的从西边出来了?
娘竟然会跟小弟讲道理,而小弟居然还听话了?
王宝根其实并不想听话,但此刻他的靠山不在,妈妈打人可是很疼的。
中午的鸡蛋,陈小满和两个闺女每人分了一颗。
王宝根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可看着陈小满那严肃的脸色,终究还是没敢哭闹。
母女几人刚刚吃完饭,王老头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来到了门口。
王老头心中无比苦涩,他一直担心着儿子,好不容易强撑着身体拄着拐杖走到村口,却连老婆子和儿子的人影都没瞧见。
在村口徘徊了好一会儿,没有一个人理会他,村民们要么上工去了,要么已经回家,谁会没事儿跑到村口来呢?
孤零零的王老头无奈,只得拄着拐杖往回走,一路上他越想越觉得凄凉,边走边骂个不停。
他骂陈小满是个泼妇,要上天,竟敢动手打丈夫,等建军回来,一定要把她关起来狠狠地教训一顿;
他还骂那几个孙女都是赔钱货,不知道出来搀扶一下他这个爷爷。
他完全忘记了,平日里他是多么不喜欢这几个孙女,只要一看见她们就会破口大骂。
王老头刚挪到院门口,拐杖“笃笃”敲着青石板的声响就先传了进来。
陈小满正收拾着碗筷,听见动静抬头,眼中迸射出一丝狠厉。
“爷爷回来了。”
冬雪放下手里的柴火,下意识就想迎上去,却被陈小满用眼神按住了。
王老头扶着门框喘了半天,浑浊的眼睛扫过灶台上空荡荡的碗碟,喉头一动:“饭呢?我还没吃。”
陈小满擦碗的布子往桌上一放,声音平平:“刚吃完,锅底还有点粥底子,要吃我给您热热。”
“粥底子?”
王老头拐杖往地上一顿,火星子似的,“我儿子被你打成那样,我忧心忡忡跑前跑后,回来就给我吃这个?给我炒几个鸡蛋!”
王宝根听见“鸡蛋”两个字,立马凑到爷爷身边,拉着他的衣角晃:“爷爷,鸡蛋被她们吃了!妈还打我!”
王老头顿时瞪圆了眼,拐杖直指陈小满:“好你个毒妇!连我大孙子的鸡蛋都敢动,还敢动手打人?建军真是瞎了眼才娶了你!”
陈小满把擦干净的碗摞起来,“哐当”一声轻响。
“老爷子,建军去卫生院了,您要是担心,该先去看看他伤得重不重。至于鸡蛋,鸡是我捉的,我女儿养的,蛋自然也该我们吃。宝根啥活没干,自然轮不上。”
“放屁!”王老头气得胡子抖,“我王家的根,凭啥要跟赔钱货比?她们生来就是伺候人的命!”
“你王家的根?呵呵,你王家的根关我啥事,我又不姓王。
再说,你王家从根上就是坏的,要这根干啥?
还不如早些绝了,为社会和谐发展尽一份力!”
“你……”
王老头瞪大着眼睛,气的浑身发抖,这个毒妇,居然诅咒他王家绝后!
只是提起的拐杖怎么也抡不起来。
陈小满从王老头手里夺过拐杖,“死老头,别动不动就想打人,我说,你都遭了报应半瘫了,咋还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王老头被气得嘴唇直哆嗦,却连一句完整的反驳都吐不出来。
王宝根见爷爷吃瘪,缩着头悄悄地溜走,哎,看样子,爷爷也要不到鸡蛋了。
陈小满把拐杖往墙根一靠,转身继续擦桌子,声音不高不低:“要吃粥就坐那儿等着,不吃就回你屋去,别在这儿挡道。”
王老头僵在原地,胸口起伏得厉害,可刚才被抢拐杖那一下,愣是把他的火气挫下去半截。
他瞅着陈小满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再看看灶台上冷清清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终究没敢再硬顶。
冬雪和秋穗低着头,一个往灶膛里添柴,一个帮着收拾灶台,谁也不敢吭声。
刚才妈跟爷爷顶嘴的架势,她们还是头回见,心里又惊又怕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陈小满把锅里的粥底子加点水拌匀,往桌上一搁,拿火钳拨了拨土灶里的余烬:“热好了自己端,烫着可别叫。”
王老头挪到桌边坐下,看着碗里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又瞅了瞅缩在门后的王宝根。
又气又饿又渴的他,狠狠剜了陈小满一眼,端起碗呼噜呼噜喝起来。
陈小满讽刺的看了他一眼,这个老东西倒是能屈能伸,她都这样骂他了,他也能吃的下。
吩咐两姐妹下午要带王宝根去上工后,陈小满转身回了房间。
这是一间典型的七十年代南方农村房间,墙壁是用黄泥和稻草混合而成的,虽然有些粗糙,但却给人一种质朴的感觉。
房间里摆放着一张架子床,上面铺着一条褪色的被子。
架子床里边放着两个漆着红漆摞起来的樟木箱子,箱子最上面铺着一张报纸,上面堆放着针线篮子。
架子床左边摆放着一个双开门的木柜,木柜里放着她和王建军的衣服。
窗户很小,透进来的光线只能照亮半张桌子。
陈小满走到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票和不多的零钱。
这是她这些年里省吃俭用存下来的,一共十八块五毛钱。
陈小满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到底是怎么能忍受王建军那么多年的。
前世,她养父母去世后不久,她便带着家产嫁给了王建军。
开始,王建军一家对她还不错,虽然婆婆偶尔会阴阳怪气几句,但有王建军护着,她过得还算不错。
好像是在她连生了三个女儿开始,王建军就变了。
他不再维护她,任由婆婆指桑骂槐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公公整天对她拉着个脸,一个不注意还会拿拐杖打她,对女儿们也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