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在脚下发出脆响时,叶夕痕正第三次扶正她的圆框眼镜。
她捻着碎花衬衫的荷叶边,目光始终垂在钱京浩的领扣位置:“所、所以钱先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里吗?”
海风掠过树冠,她立刻缩了缩脖子,仿佛那些婆娑的树影是某种活物伸出的利爪。
先生?
从一路上的交流,以及叶夕痕的捻裙角,扶眼镜框这些小动作,钱京浩已经大致判断出叶夕痕的性格。
钱京浩用鞋尖碾碎一颗野莓,紫红汁液渗进沙土时腾起一缕青烟。他晃了晃手臂,衣袖下的手电便发出亮光:“可能是超自然事件吧,毕竟连这种发光能力都出现了。”
在情况未确定前,钱京浩不打算这么快透露自己的神语,那就先用太阳手电来伪装成自己神语。
光束扫过叶夕痕的褐色皮鞋,她立刻把脚缩回蛋糕裙阴影里,像只受惊的鹌鹑。
太标准的礼貌了。
很注重自己的礼仪,但又因为太专注,所以性格很容易慌张。
怎么说呢,这种人,如果搞好关系,那后续想要控制,将其变为工具人会很轻松,并且价值很大。
因为她会很听话。
“您看!那里有屋顶!”叶夕痕突然提高音量。五百米外的山丘顶端,一栋维多利亚式别墅从树冠间探出尖顶。红瓦过于鲜艳,像刚刷上一层未干的血漆。
前往别墅的路上,反常感愈发强烈。外围森林那些金属质感的叶片逐渐恢复成普通植物的柔绿,空气里的焦糖味被松木清香取代,甚至能听见隐约鸟鸣。
但在钱京浩看来,这一切变得正常才是最不正常。
叶夕痕突然拽住他袖口,但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很失礼,又迅速松开:“您听到钟声了吗?整点报时那种...三长一短...”她指尖冰凉,瞳孔在镜片后轻微震颤。
“进游戏前那封信里说,听到错误次数的钟响代表附近有‘门’。”
钱京浩微微颔首,这条规则在信上确实说过,这个钟声也确实报错,对于时间命途中序列神血者而言,要判断一个地区时间实在太容易。
很细心,价值加一。
别墅铁门出现在视野中时,怀表突然震了一下。
叶夕痕正用绢帕擦拭门牌,铜牌上刻着VII的罗马数字。当她转身时,钱京浩注意到她左手腕的石英表显示3:33,而怀表此刻是3:00整。
“要按门铃吗?”她怯生生指着门廊右侧的黄铜铃铛,铃绳上缠着几根灰白发丝。没等回答,林中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惊起一群乌鸦。
那些鸟的叫声像是用铁片刮擦玻璃,飞过别墅上空时,红瓦屋顶突然渗出沥青般的黑色物质。
钱京浩把手电光调到最暗档:“先别碰任何东西,这栋房子在呼吸。”
铁门铰链的锈蚀味混着松香飘过来时,林子里响起了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刘学锋是撞断两棵手腕粗的桦树冲出来的,迷彩背心被汗浸得发黑,手里攥着半截登山杖。
他瞟了眼缩在钱京浩身后的叶夕痕,从喉管里挤出一声嗤笑:“操,本来以为是无人岛,没想到竟然是萝莉岛,连雏儿都来了?”
“请注意言辞!”叶夕痕突然挺直脊背,镜片后的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称呼女性请用‘小姐’或‘女士’...”
她的话被高跟鞋叩击卵石路面的声响打断。三十岁上下的女人从西侧小径转出,铅灰色西装套裙纤尘不染,左手握着翻盖式怀表,表链缠在无名指上绕了三圈。“陆敏,风险投资顾问。”
她径直略过刘学锋伸出的手,目光锁住别墅门楣的罗马数字,“七点钟方向三百米内还有两人,建议各位保持安静。”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灌木丛里钻出个四十岁模样的男人,公文包卡在枝杈间扯出一道裂口。
他掏出手帕擦着秃顶渗出的汗珠:“我叫张明远,在保险公司做理赔核查...这肯定是什么整蛊节目吧?摄像机藏哪儿了?”
最后到场的是个穿连帽衫的年轻人。渔夫帽压得很低,露出青灰色下颌线,帆布鞋上沾着类似鱼鳞的荧光碎屑。他全程贴着树荫移动,直到陆敏突然横跨一步挡住去路:“名字。”
“...渔夫。”他嗓音像生锈的刀片刮过石板。
“您撒谎。”叶夕痕突然开口,指尖揪着裙角发白,“信封中说过,参与者必须用真名互称...”
“我说我的神语叫渔夫,我原名也叫余福。”余福不耐烦道。
“啊,不好意思,抱歉…”叶夕痕战战兢兢往后退了几步。
“装你妈白莲花呢?”尖利的嗓音从别墅二楼阳台炸开。穿露脐装的卢颖半个身子探出雕花栏杆,晃着半瓶威士忌冷笑,“老娘都喝完两轮了,你们还在门口演职场剧?赶紧滚进来找线索啊!”
“天要黑了。”陆敏突然举起怀表,玻璃表蒙映出诡异的橘红色晚霞。
这点钱京浩也注意到,他和叶夕痕站在门口不过半个小时,当时时间还是3:00,即便按照叶夕痕手表时间,也是多33分钟。
按正常情况,现在应该是4:03或者3:33,这两个时间都不应该出现晚霞。
刘学锋一脚踹向铁门:“管他妈天黑天亮,老子...”话音未落,门轴突然传出齿轮转动的咔哒声,黄铜门铃无风自鸣。
原本爬满蔷薇的门扉褪去伪装,露出底下由人骨拼接而成的栅格,每根骨头上都刻着倒计时数字。
卢颖的尖叫从二楼传来。她刚才倚靠的阳台栏杆不知何时变成了森白肋骨,酒瓶坠地碎裂处涌出沥青般的粘稠物,将鹅卵石腐蚀出蜂窝状孔洞。
诡异的是,鹅卵石刚刚被腐蚀,又迅速恢复成原样。
“现在退到空地已经来不及了。”陆敏率先跨过门槛,高跟鞋擦过门框时溅起一串火星,“建议诸位留意脚下,这栋建筑在模仿我们的恐惧。”
钱京浩则故意落后两步,最后一个走进别墅内。
与此同时,外面天空彻底暗下来,众人同时想起那封信的一条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