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金光褪去时,鹿筱只觉脚下一空,再站稳时,鼻尖已萦绕着浓郁的龙涎香混着蜜合香的味道,比东宫那掺了曼陀罗的香气醇厚,却更显压抑。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裙竟不知何时换成了一身月白色绣木槿花的宫装,裙摆扫过青石板路,带着细微的窸窣声。
“这姑娘是哪家的?怎的杵在御花园角门这儿?”一个尖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几分训斥的意味。鹿筱回头,见是个穿青色宫装的姑姑,鬓边插着银钗,眼神锐利地上下打量她,“今日皇后娘娘册封医女,各宫宫人都得去勤政殿伺候,你倒是躲在这儿偷懒?”
鹿筱心头一动,刚要开口解释,那姑姑已不耐烦地挥手:“别愣着了,跟我走!误了皇后娘娘的事,仔洗你的皮!”说罢便拽着她的手腕往前面的宫殿走。鹿筱挣扎不得,只能顺着她的力道前行,目光飞速扫过周遭的景致——朱红宫墙高耸,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金光,往来的宫女太监皆低眉顺眼,空气中除了花香,还隐约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与她熟悉的药膳香气截然不同。
勤政殿外早已站满了宫人,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话题无外乎今日册封的那位“神医”。鹿筱混在人群中,听着身边两个小宫女的对话,心脏猛地一跳。
“听说这位医女是太子殿下举荐的,医术高明得很,连太医院束手无策的顽疾都能治好呢!”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她跟之前在阳城名声大噪的鹿筱姑娘一样,最擅长药膳调理,说不定是同门呢!”
“嘘!别乱说话,那位鹿筱姑娘据说得罪了萧大人,早就不知所踪了,小心祸从口出!”
鹿筱攥紧了手心,萧承宇竟然已经在皇宫里安插了势力,连她的消息都传得如此离谱。她正想再听些内情,殿内突然传来一声高唱:“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瞬间噤声,齐齐跪倒在地。鹿筱跟着跪下,目光悄悄抬起,只见一群宫人簇拥着一位身着凤袍的女子走了进来,珠翠环绕,气场威严,正是夏朝的皇后。皇后落座后,又有太监唱喏:“太子殿下到——”
夏凌寒身着常服,面色沉静地走进殿内,对着皇后行了一礼,目光无意间扫过殿外的宫人,在触及鹿筱时,瞳孔骤然收缩,脚步竟顿了顿。鹿筱心头一暖,正想示意他,夏凌寒却已收回目光,仿佛只是看错了人。
“今日册封医女苏婉儿,赐号‘安和’,掌尚食局药膳之事,钦此。”太监展开圣旨,高声宣读。
鹿筱猛地抬头,只见苏婉儿身着粉色宫装,从人群中走出,跪在殿中接旨,脸上带着几分羞怯,却难掩疲惫。她的手臂依旧缠着绷带,只是换了层干净的纱布,显然是刚从东宫逃出来,就被接入了宫中。
“谢皇后娘娘恩典。”苏婉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起身时,目光不经意间与鹿筱相撞,惊得差点打翻手中的圣旨。
皇后显然注意到了这一幕,皱了皱眉,看向鹿筱的方向:“那个宫女,抬起头来。”
鹿筱心头一紧,缓缓抬头,目光直视皇后。皇后看清她的容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为审视:“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宫人?”
“回皇后娘娘,奴婢鹿筱,今日刚入宫,尚未分派宫室。”鹿筱定了定神,恭敬地回话,她知道此刻绝不能暴露身份,否则不仅救不了苏婉儿,连自己都要陷入险境。
皇后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倒是个清秀的,既然是刚入宫,便拨去尚食局,伺候安和医女吧。”
“谢皇后娘娘恩典。”鹿筱磕头谢恩,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样一来,既能接近苏婉儿,又能趁机探查皇宫的情况,寻找回去的办法。
册封仪式结束后,鹿筱跟着苏婉儿回到了尚食局。刚进房门,苏婉儿便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眶泛红:“筱筱,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敖翊辰他们呢?”
“我也不知道,”鹿筱摇了摇头,将玉佩引发时空裂缝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我醒来就在这里了,换上了这身宫装,还被误认成了新入宫的宫人。萧承宇现在怎么样了?东宫的情况还好吗?”
提到萧承宇,苏婉儿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萧承宇联合了宫中的势力,说是你勾结妖族,意图谋反,陛下已经下旨通缉你和敖翊辰了。东宫被围了三天,若不是龙王殿下出手相助,恐怕早就……”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而且,我听说萧承宇找到了龙骨勺的另一半,正在炼化蛊王,一旦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鹿筱的心沉了下去,萧承宇动作竟如此之快。她正想追问龙骨勺的下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小宫女的声音响起:“安和医女,贵妃娘娘派人来请您过去,说是身子不适,请您过去瞧瞧。”
苏婉儿脸色一变,鹿筱也认出这声音——是柳梦琪宫里的宫女。柳梦琪素来与她不对付,如今苏婉儿成了册封医女,她必然会借机刁难。
“我跟你一起去。”鹿筱低声道,她现在是苏婉儿的宫女,跟着去也名正言顺。
苏婉儿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衫,带着鹿筱跟着那宫女往贵妃宫走去。一路上,鹿筱仔细观察着宫中的布局,发现守卫比想象中还要森严,尤其是通往炼蛊房方向的路口,更是有黑衣人把守,显然是萧承宇的人。
贵妃宫内,柳梦琪正斜倚在软榻上,脸色虽有些苍白,眼中却带着几分得意。她看到苏婉儿,冷哼一声:“安和医女倒是好大的架子,本宫请了你半天,才肯过来。”
“贵妃娘娘恕罪,臣女刚回尚食局,整理药材耽误了些时间。”苏婉儿恭敬地回话,伸手想要为她诊脉。
柳梦琪却猛地缩回手,瞥了一眼鹿筱:“你身边这个宫女,倒是生得标致,以前怎么没见过?”
“回贵妃娘娘,她是今日刚入宫的,被皇后娘娘派来伺候臣女。”苏婉儿连忙解释。
柳梦琪挑了挑眉,突然笑道:“既是新来的,想必手脚也麻利。本宫近日胃口不好,听闻安和医女擅长药膳,不如就让你的宫女露一手,做一道开胃的药膳来?若是做得好,本宫有赏;若是做得不好,呵,就罚她去浣衣局洗衣裳!”
鹿筱心中冷笑,这柳梦琪分明是冲着她来的。她刚要开口,苏婉儿已抢先道:“贵妃娘娘,她只是个普通宫女,不懂药膳之道,还是臣女亲自为您做吧。”
“怎么?安和医女是觉得本宫的要求过分了?”柳梦琪脸色一沉,语气带着威胁,“还是说,你这宫女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不敢让她动手?”
鹿筱按住苏婉儿的手,对着柳梦琪福了福身:“贵妃娘娘吩咐,奴婢不敢不从。不知贵妃娘娘想吃什么样的开胃药膳?”
“本宫听说,鹿筱那女人最擅长用木槿花做药膳,你就做一道木槿花羹吧。”柳梦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若是做得不如传闻中好吃,本宫可要重罚。”
这话无疑是故意刁难,木槿花羹看似简单,却极其考验火候和配料,稍有不慎就会失了风味。而且,柳梦琪明知道她就是鹿筱,故意以此为题,就是想让她暴露身份。
鹿筱定了定神,从容地回道:“奴婢遵旨,请贵妃娘娘稍等。”
尚食局的小厨房里,鹿筱熟练地忙碌着。她从怀中摸出随身携带的药膳罐,里面还剩些之前调制的高汤,又取了新鲜的木槿花花瓣,洗净后焯水,再加入莲子、百合等配料,小火慢炖。厨房里的宫人见她动作娴熟,手法专业,都暗暗称奇,丝毫不敢怠慢。
半个时辰后,一碗色泽清亮、香气扑鼻的木槿花羹端到了柳梦琪面前。羹汤入口清甜,带着木槿花的清香,又有莲子和百合的软糯,口感层次丰富,刚喝下去,便觉得胃口大开。
柳梦琪皱了皱眉,她没想到鹿筱真的能做出如此美味的药膳,而且手法丝毫不逊于传闻中的鹿筱。她放下玉碗,冷哼一声:“勉强入口罢了,算你过关。”说罢便挥了挥手,“下去吧,以后没有本宫的吩咐,不准随意进出贵妃宫。”
鹿筱和苏婉儿连忙行礼告退,刚走出宫门,苏婉儿便松了口气:“筱筱,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柳梦琪分明是故意针对你。”
“我知道,”鹿筱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远处的宫殿,“她现在只是试探,接下来肯定还会有更难缠的招数。对了,你在宫中这些日子,有没有听到关于龙骨勺或者蛊王的消息?”
苏婉儿压低声音:“我听说,萧承宇把蛊王藏在了冷宫的地下室,那里守卫森严,而且布满了蛊虫,根本进不去。至于龙骨勺,据说被他随身带着,用来镇压蛊王的戾气。”
鹿筱正想再问,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来:“安和医女,鹿姑娘,太子殿下有请,说是有要事相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夏凌寒这个时候找她们,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鹿筱跟着苏婉儿来到东宫,殿内只有夏凌寒一人,脸色凝重地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张纸条。
“筱筱,你终于来了。”夏凌寒看到她,松了口气,将纸条推到她面前,“这是云澈澜派人送来的密信,他已经带着督察队赶到城外,想办法混入宫中,与我们里应外合,夺回龙骨勺,阻止萧承宇炼化蛊王。”
鹿筱拿起纸条,上面的字迹潦草,写着“今夜三更,御花园假山下会合,带鹿姑娘一同前来,切记小心萧承宇的眼线”。
“云澈澜也来了?”鹿筱心中一喜,云澈澜行事沉稳,有他相助,胜算又大了几分。
“嗯,”夏凌寒点了点头,“只是宫中眼线众多,想要在三更时分汇合,难度极大。而且,萧承宇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计划,今日已经加强了御花园的守卫。”
鹿筱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有办法。今晚尚食局要给各宫送夜宵,我可以借着送夜宵的名义,混入御花园,到时候再与云澈澜汇合。”
“这主意好,”苏婉儿附和道,“我可以安排你负责送御花园附近宫殿的夜宵,这样就不会引起怀疑。”
夏凌寒点了点头:“就这么办。筱筱,你万事小心,萧承宇的人手段狠辣,若是遇到危险,切记以自身安全为重。”
鹿筱应了下来,心中却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夺回龙骨勺,阻止萧承宇的阴谋,找到回去的办法,与敖翊辰和孩子们团聚。
回到尚食局后,鹿筱便开始准备晚上的夜宵,特意做了几样带有安神功效的药膳粥,里面加了少量的艾草和薄荷,既能让人放松警惕,又不会引起怀疑。苏婉儿则去安排送夜宵的路线,确保鹿筱能顺利到达御花园的假山。
夜幕降临,皇宫内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逻的侍卫脚步声偶尔响起。鹿筱提着食盒,按照预定的路线,慢慢走向御花园。一路上,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的侍卫,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就在她快要到达假山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鹿筱姑娘,别来无恙啊?”
鹿筱浑身一僵,缓缓回头,只见萧承宇身着黑色锦袍,站在月光下,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身后跟着十几个黑衣人,手中都握着武器。
“萧承宇!”鹿筱攥紧了食盒,心中警铃大作,“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当然是来等你的,”萧承宇一步步逼近她,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食盒上,“看来,你是要去跟云澈澜汇合?可惜,你太小看我了。”他挥了挥手,身后的黑衣人立刻围了上来,将鹿筱团团围住。
鹿筱心中一沉,没想到计划竟然泄露了。她看着萧承宇,强装镇定:“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敖翊辰和龙王殿下很快就会来救我的!”
“敖翊辰?”萧承宇哈哈大笑起来,眼中满是得意,“你以为他还能来救你吗?他现在自身难保,被我派去的蛊师缠住,恐怕早就成了蛊虫的食物了!”
鹿筱的心瞬间揪紧,萧承宇的话像是一把尖刀,刺进了她的心脏。她刚要反驳,萧承宇突然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把龙骨勺交出来!”萧承宇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我知道,你肯定知道龙骨勺的秘密,否则也不会被时空裂缝传送到这里!”
鹿筱挣扎着想要挣脱,却被萧承宇死死按住。就在这时,假山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喝:“萧承宇,放开她!”
萧承宇回头,只见云澈澜带着一群督察队员冲了过来,手中的刀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黑衣人立刻迎了上去,双方瞬间厮杀在一起。
萧承宇见状,脸色一变,狠狠推了鹿筱一把:“碍事的东西!”说罢便转身想要逃跑。鹿筱踉跄着站稳,看到萧承宇腰间挂着一个青铜匣子,正是装着龙骨勺的那个。
她心中一动,立刻追了上去,手中的食盒猛地砸向萧承宇的后背。萧承宇吃痛,转身怒视她:“找死!”说着便挥手打出一道黑气,直逼鹿筱的面门。
鹿筱连忙躲闪,黑气擦着她的脸颊飞过,打在了旁边的假山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石头瞬间被腐蚀出一个洞。她心中一惊,萧承宇的蛊术竟然变得如此厉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突然闪过,敖翊辰的身影出现在鹿筱面前,龙鳞剑一挥,便将萧承宇的黑气打散。
“筱筱,你没事吧?”敖翊辰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焦急。
“翊辰!”鹿筱看到他,眼眶瞬间泛红,所有的委屈和担忧都在此刻爆发出来,“我还以为你……”
“我没事,”敖翊辰打断她,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萧承宇的蛊师根本困不住我,我担心你,所以赶过来了。”
萧承宇看到敖翊辰,脸色变得惨白,转身想要再次逃跑,却被云澈澜拦住了去路。“萧承宇,今日你插翅难飞!”云澈澜冷冷地看着他,手中的长剑直指他的咽喉。
萧承宇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被团团围住,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陶罐,狠狠摔在地上:“既然我得不到,那就同归于尽!”
陶罐碎裂,无数蛊虫从里面爬了出来,黑压压的一片,朝着众人爬来。敖翊辰立刻将鹿筱护在身后,龙鳞剑上金光闪烁,蛊虫一靠近,便被烧成了灰烬。
云澈澜和督察队员们也纷纷挥舞着刀剑,斩杀蛊虫。可蛊虫越来越多,仿佛杀不完一样。鹿筱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自己带来的药膳粥,立刻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粥倒在地上。
药膳粥的香气瞬间扩散开来,蛊虫闻到气息,纷纷停下了脚步,开始疯狂地舔食地上的粥。没过多久,那些蛊虫便纷纷倒地,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众人都愣住了,没想到鹿筱的药膳竟然能克制蛊虫。萧承宇更是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不可能!你的药膳怎么会克制我的蛊虫!”
鹿筱冷笑一声:“我的药膳以草木之灵为引,专克你这种阴邪蛊虫,你以为凭这些东西就能打败我?”
萧承宇见状,知道大势已去,转身想要从密道逃跑。敖翊辰岂能给他这个机会,龙鳞剑一挥,一道金光直逼萧承宇的后背。萧承宇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腰间的青铜匣子也掉了出来。
鹿筱连忙跑过去,捡起青铜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放着龙骨勺的另一半。她拿起龙骨勺,与自己手中的另一半拼合在一起,两道光芒融合,形成了一把完整的龙骨勺。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响起一声惊雷,时空裂缝再次出现,将鹿筱和敖翊辰包裹住。“筱筱!”敖翊辰紧紧抱住她,“这次我绝不会放手!”
鹿筱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知道,无论时空如何变幻,她都不会再与他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