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带着露气,吹在石堡的围墙上,簌簌地响。鹿筱靠在墙角打盹,迷迷糊糊间总觉得有东西在爬,惊得她猛地睁眼,才发现是墙缝里钻出来的野草。敖翊辰还在了望台上站着,背影映着天边残月,像块浸了冷光的铁。
“你去歇会儿,我替你。”鹿筱轻手轻脚走上去,递给他一块干粮。
敖翊辰接过,却没吃,只盯着远处邪影驻扎的方向:“她没动静。”
石堡外几百步远的老槐树下,影影绰绰堆着黑糊糊的东西,是阴虫缩成的团,偶尔有几只爬出来探探,又很快缩回去。邪影本人则坐在树杈上,像只蛰伏的夜枭,连轮廓都融进了夜色里。
“太安静了反而不对劲。”鹿筱压低声音,“她要是想耗,我们耗不起——村里带出来的干粮够吃两天,水窖里的水也有限。”
正说着,了望台下传来轻响。楚逸尘提着盏油灯上来,灯芯跳了跳,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我让护卫轮班守着了。”他顿了顿,看向鹿筱腰间的玉佩,“你那块玉,是不是刻着槿花纹?”
鹿筱一愣,下意识按住玉佩:“你怎么知道?”
楚逸尘从怀里摸出个小锦盒,打开,里面躺着半块玉佩,纹路竟和鹿筱那块一模一样,只是断口处磨得有些光滑,显然揣了很久。“我娘留下的。她说这是‘双生槿’,一对两块,合在一起能……”他话没说完,石堡外突然传来“咔嗒”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三人同时噤声。只见邪影从槐树上跳下来,抬手往石堡方向扔了个黑团——那东西在空中炸开,散成无数细小的黑点,借着风往石堡飘来。
“是阴虫卵!”敖翊辰挥剑斩断靠近的几点,“快让大家捂住口鼻!”
楚逸尘立刻往下喊,石堡里瞬间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鹿筱看着那些黑点落在围墙上,很快钻进砖缝,心里发沉:“她是想让阴虫从里面凿墙。”
“我去看看。”楚逸尘提着灯往下跑,衣角扫过鹿筱身边时,她瞥见他锦盒里的半块玉佩,忽然想起夏凌寒日记里那句“槿灵引,玉佩开”——难道这玉佩不止她一块?
等楚逸尘再上来时,脸色难看:“墙角已经有阴虫钻出来了,被护卫用符纸烧了,但砖缝里还有动静。”他顿了顿,看向敖翊辰,“我带了炸药,埋在堡外二十步远,能不能引开它们?”
敖翊辰摇头:“邪影精明,怕是会留后手。而且阴虫怕火,却不怕炸——上次用符纸烧,它们才退。”他话锋一转,“倒是可以试试夜探。”
鹿筱立刻明白:“你想去找邪影?”
“她总盯着我们,肯定是为了玉佩。”敖翊辰指尖敲着了望台的栏杆,“与其等她破堡,不如主动去看看。你留在这里,我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鹿筱按住他的手腕,“你不熟悉阴虫的习性,我跟它们打过几次交道。”
楚逸尘忽然开口:“我也去。我楚家有追踪符,能定位邪影的位置,而且……”他摸出那半块玉佩,“或许这东西能派上用场。”
三更天的风最凉,三人从石堡后墙的狗洞钻出去时,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楚逸尘捏碎一张黄符,符灰在空中凝成条细线,往老槐树方向飘。
“她没动。”楚逸尘低声道,“阴虫都缩在树下,像冬眠似的。”
鹿筱放轻脚步,借着月光打量——那些阴虫团上覆盖着层黑膜,膜上有细小的孔,正随着邪影的呼吸微微起伏。原来它们是靠邪影的气息维持休眠,难怪白天那么凶。
离槐树还有十步远时,邪影突然开口,声音像刮过锈铁:“来了就出来,躲躲藏藏的,不像修士。”
敖翊辰率先走出阴影,长剑横在身前:“你到底想要什么?”
邪影从树杈上跳下来,黑袍扫过地面的阴虫团,那些黑膜瞬间收紧:“我要她身上的玉佩。”她直指鹿筱,“把玉给我,我立刻带阴虫走,不伤石堡里的人。”
鹿筱摸出自己的玉佩,月光下,玉上的槿花纹像活了似的:“你要它做什么?归墟之境的入口,是不是需要两块玉佩才能开?”
邪影冷笑一声:“算你聪明。当年你娘和我师父抢这对玉佩,她只拿到一块,却骗你说能开入口——若不是楚家藏了另一块,我还真被你们蒙了。”
楚逸尘猛地抬头:“你认识我娘?”
“何止认识。”邪影往前走了两步,黑袍下露出半张脸,左眼角有道疤,像条小蛇,“你娘当年是‘玄清观’的弟子,和你爹私奔时,偷走了观里的半块玉佩。我师父追了三年,最后死在你爹手里——这笔账,该算算了。”
鹿筱心头一震——娘当年竟是玄清观的人?那她为什么要离开观里,还留下玉佩让自己找归墟之境?
“一派胡言。”楚逸尘攥紧锦盒,“我娘是病逝的,我爹从未杀过人!”
“是不是胡言,等拿到两块玉佩,去归墟之境看看就知道了。”邪影突然抬手,那些阴虫团瞬间炸开,黑膜破裂,无数阴虫朝着三人扑来,“今天这玉佩,我要定了!”
敖翊辰挥剑护住鹿筱,剑气劈开几只阴虫,却被更多的虫群围住。楚逸尘扔出几张符纸,蓝火燃起,逼退虫群,却见邪影从袖中摸出个黑色的哨子,一吹——那些阴虫突然掉头,往石堡的方向爬去!
“你骗我们!”鹿筱惊呼。
“石堡里的人一死,你们还能安心跟我抢玉佩?”邪影笑得刺耳,“现在要么把玉给我,要么回去收尸——选吧。”
阴虫爬得极快,转眼就到了石堡墙下。鹿筱看着远处石堡里亮起的火光,又看了看邪影手里的哨子,突然把自己的玉佩扔了过去:“给你!让它们退!”
邪影接住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中闪过狂喜。她刚要吹哨,楚逸尘突然将自己的半块玉佩扔向鹿筱:“接住!”
鹿筱下意识伸手,两块玉佩在空中相撞,“咔”地合在了一起。月光下,合二为一的玉佩突然放出金芒,金芒中浮出朵槿花虚影,花瓣落下时,那些扑向石堡的阴虫突然发出惨叫,纷纷缩成一团,往邪影身边退。
“怎么会……”邪影脸色骤变,死死盯着那块合璧的玉佩,“不可能!师父说只有两块都在我手里才能……”
她的话没说完,敖翊辰已趁机挥剑砍向她的手腕。邪影踉跄着躲开,手里的哨子掉在地上。鹿筱飞身扑过去捡哨子,却见邪影突然化作道黑烟,抓起地上的阴虫团,瞬间消失在夜色里。
石堡的火光渐渐平息。鹿筱握着合璧的玉佩,感觉玉身发烫,上面的槿花纹像是在流动。楚逸尘走过来,看着玉佩上的断口彻底消失,轻声道:“我娘说过,这玉合璧时,会唤醒‘槿灵’——看来归墟之境的入口,要靠它才能找到了。”
敖翊辰捡起地上的哨子,哨身刻着个“玄”字:“邪影跑了,但肯定还会来。我们得天亮就动身去启明山。”
鹿筱点头,将玉佩贴身收好。夜风里,她仿佛听到玉佩里有细微的响动,像有人在轻轻呼吸——那是槿灵醒了吗?还是娘当年留下的秘密,终于要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