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魂阵的暖光散去时，影的身形淡得像层雾，却不再是黑气缠绕的模样。他站在敖翊辰身侧，侧脸轮廓与他分毫不差，只是抬手拢了拢衣襟的动作，带着种与这龙宫格格不入的桀骜——倒像三百年前那个总爱蹲在珊瑚礁上，对着月亮扔石子的少年。
“别这么看我。”影察觉到鹿筱的目光，嗤笑一声，指尖在腰间虚虚一握，像是在摸什么不存在的东西，“等这阵彻底消了，我就走。”
“去哪？”敖翊辰忽然开口，金鳞在他腕间流转，映得影的侧脸也泛着微光，“这龙宫，也是你的家。”
影的身子僵了僵，没接话，却也没反驳。鹿筱瞧着这幕，忽然想起抖音上刷到的“双胞胎第一次见面”视频，明明是骨肉相连，偏要装得水火不容，倒比那些刻意煽情的戏码更戳人。
太后扶着石壁站起身，咳了两声，目光落在地上那枚裂开的禁魂玉上：“老龙王当年封印你，未必是怕你为恶。”她弯腰捡起玉片，指尖拂过上面模糊的“禁”字，“他临终前总说，双生魂就像一根藤上的两个瓜，摘了哪个，另一个都长不圆。”
影的喉结动了动，别过脸去看冰窟深处的黑暗。鹿筱忽然注意到，他耳根泛红——竟和敖翊辰被夸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对了，”风若尘忽然抱着蛇形玉佩跳起来，玉佩上若琳的虚影正对着石室角落晃，“刚才忙着重开，没注意那还有东西！”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石室角落的冰堆里，竟埋着个乌木匣子。敖翊辰走过去，指尖凝着灵力拂开冰屑，匣子上没锁，只刻着一行小字：“予吾孙翊辰，及……影。”
是老龙王的笔迹。
影的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跟着凑了过去。敖翊辰打开匣子，里面铺着层鲛绡，放着两卷竹简，还有块巴掌大的暖玉——玉上雕着两只缠在一起的龙，一只金鳞，一只墨鳞，共用一颗龙珠。
“这是……‘合魂玉’？”太后惊讶地睁大眼睛，“传说中能让双生魂共享记忆的宝玉？”
敖翊辰拿起暖玉，刚触到指尖，玉就“嗡”地一声亮起光，金鳞墨鳞的纹路里淌出细碎的光点，像撒了把星星。影下意识伸手去接，光点忽然分成两缕，一缕钻进敖翊辰眉心，一缕撞进影的额间。
两人同时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半步。鹿筱赶紧扶住敖翊辰，却见他眼底涌上迷茫，随即又被震惊取代——他眼前竟闪过无数画面：三百年前影蹲在雷劫下替他挡天雷，后背焦黑却咬着牙笑；影偷偷把老龙王给的疗伤药塞进他枕下，还嘴硬说是“捡来的没用”；甚至有他失忆后，影躲在珊瑚礁后看他和鹿筱说话，眼底的落寞像结了层冰。
影那边也没好到哪去。他扶着冰壁，指尖颤抖，眼前是敖翊辰为了找他，在冰窟里冻了三天三夜，嘴唇发紫还不肯走；是敖翊辰对着老龙王的灵位说“若影回来，我把太子位让给他”；是敖翊辰每次路过冰窟，都会往里面放一块热乎的糕点，怕他冻着饿着。
“原来……”影的声音发哑，眼眶泛红，却梗着脖子不肯掉泪，“你不是忘了。”
“我是怕你恨我。”敖翊辰苦笑，掌心的暖玉还在发烫，“老龙王说，是我当年非要护鹿筱，才引来了雷劫，害你被封印……我不敢问，也不敢找。”
两人对视着，眼眶都红了，却谁也没说话。风若尘戳了戳鹿筱的胳膊，小声说：“他俩现在这模样，像不像抖音上那个‘吵架后发现对方偷偷为自己做了好多事’的视频？我姐都说看一次哭一次。”
若琳的虚影在玉佩上轻轻点头，指尖还比了个“递纸巾”的手势。鹿筱忍着笑，从袖里摸出块手帕递过去，却被影一把挥开：“谁要这个！”话虽硬，语气却软了大半。
这时，敖翊辰拿起匣子里的竹简，展开一看，竟是老龙王的手札。前面写的是双生魂的由来——原来当年老龙王夫人怀龙蛋时，误吞了一颗“阴阳珠”，才让龙蛋里孵出了双生魂。后面却提了件谁也没想到的事：“……吾孙若能解开心结，合魂玉自会显灵。然槿灵姑娘三百年轮回，实为渡此劫而来，劫数既过，她需归位矣……”
“归位？”鹿筱心头猛地一沉，抓住敖翊辰的手腕，“什么归位？”
话音未落，她掌心的定魂珠暖痕忽然发烫，胸口传来一阵钝痛。风若尘手里的蛇形玉佩“啪”地裂开，若琳的虚影在光芒中渐渐消散，却对着鹿筱笑了笑，口型像是在说“别怕”。
“不好！”太后脸色骤变，指着鹿筱的胸口，“槿灵的轮回之力在散！老龙王说的归位，是让她回灵犀山，重化为草木之灵！”
影忽然抬手按在鹿筱眉心，墨色灵力涌进她体内，勉强压住了那股消散的势头。他咬着牙道：“老东西算计得真精！用她渡了我们的劫，就要把她赶走？”
敖翊辰紧紧攥着鹿筱的手，金鳞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肤里：“我不准！”他看向暖玉，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底燃起希望，“合魂玉能共享记忆，说不定也能……”
话没说完，暖玉忽然剧烈震动起来，两道龙纹里的光点疯狂往外涌，竟在半空织成一道光幕。光幕里映出灵犀山的模样：漫山遍野的槿花，中间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阿槿之位”。石碑旁，有个小小的身影在埋花瓣，正是三百年前的敖翊辰。
“原来你早就去过灵犀山。”鹿筱看着光幕，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你说过要陪我看槿花盛开的，还算数吗？”
敖翊辰把她搂进怀里，声音发颤：“算数。就算你变回草木，我也守在灵犀山，每天给你浇水，给你讲故事，讲到你再化人形为止。”
影别过脸，却悄悄用灵力加固了护在鹿筱眉心的屏障。夏凌寒靠在石壁上，把玩着剑鞘，忽然道：“哭什么？老龙王手札后面还有半页没念呢。”他抬手一指竹简，“那写着‘归位非永别，情之所至，花叶自会重逢’——说白了，就是只要你俩够能腻歪，迟早能再见面。”
鹿筱抽噎着看向竹简，果然还有几行小字。太后凑过去念道：“……槿灵心头血曾融于合魂玉，玉在情在，待灵犀山槿花再开千树，便是重逢之时……”
暖玉忽然“叮”地轻响，落在鹿筱掌心。她低头一看，玉上的两只龙竟交缠得更紧了，龙珠里映出一小朵槿花的影子。
冰窟外忽然传来侍卫的声音：“太子殿下，外面雪停了，灵犀山方向……好像有花开的香气飘过来了。”
众人都是一愣。影挑眉道：“这么快？老东西难道还留了后手？”
敖翊辰搂着鹿筱往外走，阳光透过冰窟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她脸上，竟比鲛绡灯还暖。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不管要等多久，我都等。”
鹿筱笑了，眼泪却还在掉：“那你得每天给我发消息，不对，给我托梦——要是敢忘了我，我就化成刺，扎得你睡不着觉。”
影跟在后面，嗤笑一声，却偷偷用灵力催开了冰窟外的一株雪莲。夏凌寒撞了撞他的胳膊：“喂，你这刀子嘴豆腐心的毛病，跟敖翊辰一模一样。”
影斜了他一眼：“要你管。”
风若尘抱着裂开的蛇形玉佩，蹦蹦跳跳地追上去：“等等我！我也要去灵犀山！我姐说了，那里的槿花能做成花糕，比鹿筱做的还好吃！”
鹿筱回头瞪他：“你再说一遍？”
冰窟里的笑声混着阳光飘出去，落在雪地上，竟融开了一小片冰。远处的灵犀山方向，隐约有粉白色的花影在风中摇曳，像极了三百年前那个春天，阿槿在桃树下对敖翊辰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