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柠檬糖纸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在空中打着旋儿,似乎在享受着这片刻的自由。它缓缓地飘落,最终轻飘飘地落在了肖时宇沾满仓库红泥的鞋尖前,宛如一片孤独的落叶。
那暗红色的字迹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犹如一道未干的血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周凛的残忍,以及他们面对这一切时的无力。
林汐妍的心脏在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张糖纸,仿佛能透过它看到背后隐藏的恶意和危险。
她几乎能够预见到肖时宇在看到这张糖纸时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会被这赤裸裸的挑衅彻底点燃,再次陷入那种毁灭性的暴怒之中。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了半步,嘴唇微微张开,那个带着担忧和安抚的名字——“时宇”——在她的喉咙里打转,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她突然停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那张糖纸还在微微颤动,似乎在等待着肖时宇的回应。
肖时宇只是站在那里,如同风暴过后沉默的山岳。他低着头,目光沉沉地落在那张小小的糖纸上,眼底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却被他用惊人的意志力死死禁锢在一片深不见底的冰潭之下。
那只缠着白色纱布的手依旧紧握着,纱布边缘渗出的新鲜血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但他全身紧绷的肌肉,竟没有一丝失控的颤抖。
仓库里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丝毫声音,只有尘埃在手电筒的光束中静静地漂浮着,仿佛时间都已经停止了流动。
几秒钟的时间,在这一刻却显得如此漫长,就像是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下,肖时宇慢慢地弯下了腰。
他的动作很轻,很缓,仿佛生怕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手指微微颤抖着,慢慢地靠近那张皱巴巴的柠檬糖纸。
当他的食指和拇指触碰到糖纸的边缘时,他的动作突然变得异常精准,仿佛这是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他小心翼翼地捏住糖纸,没有丝毫的愤怒或嫌恶,甚至连一点颤抖都没有。
他的动作是如此的平静和专注,就好像他正在完成一件艺术品,而不是捡起一张被人丢弃的糖纸。
他直起身,将糖纸举到眼前。幽蓝的投影残留光晕早已消散,仓库里只剩下几道孤零零的手电光束。他就着林汐妍下意识照过来的光,指腹极其缓慢地、用力地在那行暗红色的字迹上抹过。
他的动作很稳,稳得如同在拆卸一枚精密的炸弹引信,又像是在擦拭一件珍贵的、却沾满了污秽的遗物。血字在他的擦拭下微微晕开,颜色变得更加暗沉,如同凝固的伤口。
林汐妍看着他沉静得可怕的侧脸,看着他稳如磐石的手指,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担忧并未消散,反而化作了更深的心疼。她明白,这不是麻木,而是比暴怒更可怕的绝对清醒。
肖时宇的目光原本落在那张糖纸上,但突然间,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一样,猛地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如同两道经过千年寒冰淬炼的钨钢探照灯,冰冷、锐利、不带一丝温度地扫过仓库里的每一个人。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林汐妍的脸上,那是一种审视的目光,似乎要透过她的外表看到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接着,他的目光移到了陆昭的身上,同样是冰冷而锐利的,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几位神情凝重的刑警身上,他们的表情都显得有些紧张,似乎对肖时宇的这种反常的行为感到意外。
肖时宇的目光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他的存在就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让人无法忽视。
回时屿。
三个字,从他紧抿的唇间吐出,声音不高,却像沉重的铅块砸在仓库死寂冰冷的空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要回去,也没有丝毫的迟疑。他的决定似乎已经在心中酝酿了很久,此刻只是毫不犹豫地说出来而已。
说完这句话后,他不再看那张糖纸,而是将它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将那上面的威胁和血腥都捏碎在掌心。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率先朝着仓库大门外那片微露的、灰蒙蒙的黎明走去。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踏碎了地上干结的红泥块,留下清晰的印记。
陆昭眼神一凛,立刻跟上,像一道沉默而忠诚的影子。几名刑警也迅速交换眼神,紧随其后。
林汐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也快步追了上去。她看着肖时宇挺直却紧绷的背影,看着他那只攥紧糖纸、指节泛白的手,知道他内心承受着怎样的煎熬。但他没有崩溃,他在行动。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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