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块。
这个数字，像一道刺目的光，扎进了李小月灰败的世界。
她站在街对面，瘦弱的身影几乎要被夜色吞没。行李箱的拉杆冰冷，硌得她手心生疼。
天空酒吧。
光是看那充满设计感的招牌和门头，就知道里面的消费绝对不菲。
在这样的地方当服务员，真的能有八千块工资吗？
她配吗？
一个刚从乡下出来，只会洗盘子的黄毛丫头。
自卑和胆怯，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刺穿着她的神经。她想逃，想找个看不见的角落躲起来。
可是，口袋里那二十几块钱，却像一团火，灼烧着她的尊严。
没有钱，她连今晚睡哪里都不知道。
没有钱，她还谈什么自考大学的梦想？
一股倔劲从脚底升起。
去试试！
就算被拒绝，又能比现在更糟糕吗？
李小月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拖着那只破旧的行李箱，穿过马路，走向那片迷离的光。
酒吧门口站着几个同样是来应聘的年轻女孩。她们打扮时髦，妆容精致，自信地交谈着，看向李小月的表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李小月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布鞋，手里还拖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行李箱，土气又狼狈。
她下意识地把行李箱往身后藏了藏，低着头，感觉自己像个走错地方的小丑。
就在她鼓足勇气，想找人问问该去哪里应聘时，一个尖刻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哟，这不是李小月吗？”
李小月浑身一僵。
王思月！
她怎么会在这里？
王思月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着李小月，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嘲弄。
“你还真敢来啊？怎么，张老板那两千块钱你都看不上，想来这种地方一步登天？”
她故意拔高了音量，引得周围几个应聘者都看了过来。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这里是你这种乡巴佬能进来的地方吗？你知道在这里当服务员需要什么吗？会说外语吗？懂红酒吗？”
王思月每问一句，就朝李小月逼近一步，言语像刀子一样。
“你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还想拿八千？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赶紧滚回你的后厨洗盘子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
李小月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血色褪尽后，又变得惨白。
屈辱，愤怒，难堪……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发抖。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确实什么都不会。
王思月说的，都是事实。
她攥紧了拳头，转身就想逃离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地方。
就在这时，酒吧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职业套装，气质干练的女人走了出来。
是方蔓蔓。
她扫视了一圈门口的应聘者，直接忽略了巧笑嫣嫣的王思月和那几个打扮精致的女孩。
她的视线，落在了正准备逃走的李小月身上。
“是你来应聘的？”方蔓蔓开口，声音清脆利落。
李小月愣住了，指了指自己，有些不确定。
王思月抢先一步，挤到方蔓蔓面前，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这位经理，您好！我是来……”
方蔓蔓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李小月面前，重复了一遍。
“问你话呢，是不是来应聘服务员的？”
“是……是的。”李小月结结巴巴地回答。
“把行李箱放这儿，跟我来。”方蔓蔓的指令不容置疑。
说完，她转身就往里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所有人都懵了。
王思月的笑容僵在脸上，五官扭曲，充满了嫉妒和不可思议。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土包子能被经理亲自领进去？
其他几个应聘者也面面相觑，搞不懂这是什么操作。
李小月自己也完全是懵的，她几乎是机械地放下了行李箱，跟在方蔓蔓身后，走进了天空酒吧。
酒吧内部还在进行最后的软装收尾，但整体格调已经显现出来，低调而奢华，处处都透着“昂贵”两个字。
这让李小月更加局促不安。
方蔓蔓没有带她去大厅，而是直接上到二楼，推开了一间挂着“经理室”牌子的房间门。
“进去吧。”
李小月忐忑地走了进去。
房间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翻看着手机。他穿着一身休闲装，看起来不像老板，倒像个来玩的客人。
正是江宇。
看到李小月进来，他抬起头，随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
方蔓蔓搬了张椅子，坐在江宇旁边，拿出纸笔，俨然一副首席面试官的架势。
“李小月，十九岁，高中学历，是吗？”方蔓蔓看着手里的简历，其实那上面只写了寥寥几行字。
“嗯。”李小月紧张地攥着衣角，点了点头。
“之前做过什么工作？”
“在……在饭馆后厨，洗碗。”李小月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方蔓蔓点点头，又问：“为什么离职？”
这个问题，让李小月的心猛地一揪。
她嘴唇动了动，张德发那张油腻无赖的脸和王思月尖酸刻薄的嘴脸在脑中闪过。
但最终，她还是没把那些龌龊事说出来。
在她朴素的观念里，背后说人坏话，是不对的。
“薪资……跟当初谈好的，有点分歧。”她含糊地回答。
这个回答，让一直没作声的江宇，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她一眼。
【情报大师已升级，不需在触碰对方，即可获得对方的情报。】
闻言，江宇心中一喜。
毕竟通过触碰的方式获得情报，有时候实在有点麻烦。
而现在，他主要讲视线停留在这位朴素的女孩身上，即可读取后者身上的情报信息。
【目标：李小月。年龄：19。背景：云河市山村人，家境贫寒，为赚取大学学费独自来江城打工。刚刚被黑心餐馆老板克扣工资，并被同乡排挤，身无分文……】
信息在江宇脑中一闪而过。
原来如此。
一个被逼到绝境，却还守着底线，不愿在背后捅刀子的小姑娘。
有点意思。
方蔓蔓又问了几个专业问题，比如对服务行业的理解，遇到难缠的客人怎么办。
李小月毫无经验，回答得磕磕绊绊，满头是汗，小脸憋得通红。
她觉得自己搞砸了。
肯定没戏了。
绝望再次笼罩了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江宇忽然开口了。
“我问个问题。”
李小月和方蔓蔓都看向他。
江宇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女孩那双因为紧张而无处安放的眼睛。
“如果让你在诚实和八千块工资之间选一个，你选哪个？”
这个问题很奇怪。
李小月愣住了。
诚实？和八千块工资？
这要怎么选？
她想起了被克扣的工资，想起了同乡的背刺，想起了自己无处可去的绝境。
八千块，对她来说是救命的钱。
但诚实……是奶奶从小教给她的东西。人可以穷，但不能没有骨气，不能撒谎骗人。
她的内心剧烈挣扎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迎上江宇的视线，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股农村孩子特有的执拗和质朴。
“我……我都要。”
这个答案让方蔓蔓都有些意外。
江宇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我想靠诚实的劳动，堂堂正正地赚那八千块钱。如果……如果这份工作需要我说谎骗人才能得到，那我宁可不要。”
女孩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
说完，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又低下了头，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江宇笑了。
不是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欣赏。
不卑不亢，有原则，有底线，还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这正是他想要的人。
他给了方蔓蔓一个肯定的示意。
方蔓蔓立刻会意，合上了笔记本。
“好的，今天的面试就到这里。你的情况我们了解了，你先回去等通知吧。”
等通知。
这三个字，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李小月心中刚刚燃起的那么一点点微弱的火苗。
她知道，这是拒绝的委婉说法。
也是，自己表现得那么差，怎么可能被录用。
巨大的失落感席卷而来，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但她还是强忍着，站起身，对着江宇和方蔓蔓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谢谢你们给我面试的机会。”
说完，她失魂落魄地转身，拉开了经理室的门。
门外，王思月和其他几个应聘者还没走，她们看到李小月这么快就出来，而且一副要哭的模样，脸上顿时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讥笑。
李小月没有理会那些幸灾乐祸的表情，她默默地走到门口，拖起自己那只破旧的行李箱。
她走出天空酒吧的大门，外面的霓虹灯光再次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