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辉这三个字，不轻不重，却仿佛一道惊雷在死寂的餐厅大堂里炸开。
所有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气急败坏的王隆，满脸涨红的唐峻，忧心忡忡的汪弘文，全都齐刷刷地望向了他。
整个空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王辉的平静，与周围的混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缓步走到了那张放着“处决令”的餐桌前。
王隆的胸膛剧烈起伏，他以为王辉终于要服软了。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想求饶了？”王隆狞笑着，准备享受胜利的果实，“我告诉你，晚了！今天谁求情都没用！”
王辉没有理会他的叫嚣。
他只是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那张A4纸。
然后，他抬起头，居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尤其是王隆，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蛰伏许久的猛兽盯上了，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玩味和一丝……怜悯？
“王经理，签字可以。”
王辉开口了，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
这句话让王隆瞬间找回了掌控一切的感觉，他得意地挺起胸膛。
“算你识相！”
陈康也在一旁附和：“早这样不就完了？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然而，王辉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不过，在签字之前，我们得先把账算清楚。”
“账？”王隆一愣，“什么账？你还欠餐厅钱不成？”
人群也发出一阵骚动，难道还有什么内幕？
王辉摇了摇头，那淡然的笑容未变。
“王经理，你可能对劳动法不太熟悉。”
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周围竖起耳朵的同事们，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
“根据《劳动合同法》第三十五条规定，用人单位与劳动者协商一致，可以变更劳动合同约定的内容。但变更劳动合同，应当采用书面形式。”
他说着，指了指桌上的那份降职降薪通知书。
“这份东西，我没有同意，更没有协商。所以，这是公司单方面变更劳动合同。”
王隆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
他隐约觉得事情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王辉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根据第四十条第三款，劳动合同订立时所依据的客观情况发生重大变化，致使劳动合同无法履行，经用人单位与劳动者协商，未能就变更劳动合同内容达成协议的，用人单位提前三十日以书面形式通知劳动者本人或者额外支付劳动者一个月工资后，可以解除劳动合同。”
法律条文从王辉嘴里一条条蹦出来，砸得整个大厅里的人晕头转向。
这还是那个平日里埋头炒菜、不善言辞的王副厨吗？
他怎么会懂这些？
王隆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他强撑着喝道：“你……你跟我扯这些有什么用！我就是降你职怎么了！”
“不怎么。”王辉的笑容更深了，“你单方面变更合同，我不同意，就等同于‘协商未能达成协议’。而你又当着所有人的面，要免我的职，这在法律上，就构成了‘变相辞退’，或者说，是公司单方面违法解除劳动合同。”
“变相辞退？”
“违法解除？”
人群中炸开了锅，这两个词对他们这些打工人来说，冲击力太大了。
唐峻和汪弘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和狂喜。
辉哥，藏得太深了！
王辉看着已经彻底懵掉的王隆，扔出了最后一记重锤。
“既然是公司违法解除合同，那就得支付赔偿金。我在玫瑰西餐厅工作了五年零三个月，按照N+1的原则，公司需要支付我六个月的工资作为经济补偿。”
他掰着手指，算得清清楚楚。
“我上个月税前工资是三万两千块，六个月，总计是十九万两千元。”
“麻烦王经理，现在就让财务准备一下吧。”
“现金、转账都可以。钱一到账，我马上签字走人。”
整个餐厅，死一般的寂静。
十九万两千！
所有员工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一个月累死累活才几千块，王辉张口就要将近二十万的赔偿？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王隆的脸从涨红变成了猪肝色，又从猪肝色变得惨白。
他指着王辉，手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你……你这是敲诈！”
陈康也急了，跳着脚骂道：“王辉你疯了吧！你还想从公司拿钱？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王辉根本不看他，只是平静地与王隆对视。
“王经理，这是敲诈还是合法权益，我想，我们可以找个专业的人来评判一下。”
“要不要，我现在就给劳动监察大队打个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给我们现场普法？”
“或者，为了节省大家的时间，把财务部的张姐请过来？她掌管薪酬和合同，应该比我们都懂。”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王隆的心口上。
打电话给劳动监察大队？
那餐厅今天就别想再开门营业了！事情闹大，总公司追究下来，他这个经理也别想干了！
唯一的选择，似乎只剩下叫财务过来。
王隆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去！把财务的张丽给我叫过来！”
一个前厅经理领命，飞也似的跑向了办公室。
没过多久，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女人跟着走了过来。她就是财务经理张丽，人称张姐。
“王经理，这么大阵仗，出什么事了？”张丽看着满屋子的员工，有些诧异。
王隆一把将她拽到跟前，指着王辉，气急败坏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当然，在他的描述里，王辉成了一个企图敲诈勒索公司的无耻小人。
张丽耐着性子听完，又看向王辉。
王辉只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诉求和法律依据。
张丽听完，推了推眼镜，又拿起桌上那份降薪通知书仔细看了看。
全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
王隆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她，希望她能站在自己这边，戳穿王辉的“谎言”。
然而，张丽放下文件，看向王隆，一字一句地开口了。
“王经理，王辉师傅说的……全部符合劳动合同法的规定。”
“如果我们强行降职降薪，他不同意，我们又因此辞退他，就属于违法解除合同。他去申请劳动仲裁，我们必输无疑。”
“到时候，不仅要支付2R的赔偿金，也就是双倍赔偿，三十八万四千块，还要接受劳动部门的罚款和全公司通报，甚至可能会上新闻。”
轰！
张丽的话，比王辉的法律条文更具杀伤力。
双倍赔偿！
罚款！
上新闻！
每一个词都让王隆的身体晃了一晃。
他彻底瘫了。
他想用最羞辱的方式逼走王辉，结果却被对方用法律按在地上摩擦，还要大出一笔血。
周围的员工们，看着王辉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同情或者幸灾乐祸，而是敬畏，是震撼。
这个平时看起来最好欺负的老实人，原来才是最狠的角色！
“给他转账！”
王隆闭上眼，无力地挥了挥手，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张丽点了点头，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操作。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不到一分钟，王辉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银行短信通知，账户入账元。
钱，到账了。
王辉收起手机，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笔，又拿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纸。
那是他早就写好的离职申请书。
他在申请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随手放在那份降职通知书的上面，将后者完全盖住。
“合作愉快。”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人群自动为他分开一条道路。
他走得不快，身姿挺拔，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王隆和陈康的脸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大戏即将落幕时，已经走到门口的王辉，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
只是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堂。
“小唐，老汪。”
被点到名的唐峻和汪弘文身体一震。
王辉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角落里一个从始至终都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年轻女服务员身上，那正是方蔓蔓。
“还有那边那位美女。”
所有人的视线随着他的话语，齐刷刷地转了过去。
王辉终于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光彩。
“我新开的酒吧，还缺厨师，缺采购，也缺一个懂行的大厅经理。”
“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