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的意识在黑暗里飘着。他听到有人在叫他，是凌昊。声音忽远忽近，听不太清。
他只闻到一股味道，一开始很淡，后来越来越浓，是焦糖的味道。这味道让他觉得熟悉。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脑子里有个声音让他杀人，毁掉一切，执行清除程序。他咬紧牙关，拼命压下那个声音。他在心里说：我是陆烬，我不是谁的工具。
他睁开一条眼缝，看不清东西。他看到凌昊的脸，满是血和汗，嘴巴一直在动。他想抬手碰一下，可身体不听使唤。
突然一口血涌上来，他没忍住，喷了出来。血里有黑色的东西，落在凌昊肩上。他的眼睛原本灰白，现在变红了，像烧着了一样。
他整个人倒下去，软得没有力气。凌昊立刻抱住他，把他紧紧搂住。
“你回来了。”凌昊贴着他耳朵说，声音很低。
陆烬想点头，脖子却动不了。他只能靠在凌昊胸口，听见对方的心跳。一下一下，很稳。
这时远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凌云从指挥车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声波枪，站在废墟边上看着他们。
凌昊感觉到了。他没动，但身体绷紧了。他把陆烬往怀里搂了搂，一只手护住他的头。
风吹过战场，卷起灰尘和碎铁片。凌云站着没动，也没开枪。
凌昊抬起头，透过烟尘看向凌云。
那一瞬间，凌云觉得不对劲。以前凌昊看人总是懒散带笑，现在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冷得像冰。不是生气，也不是威胁，而是不怕死的平静。
凌昊动了动嘴唇，没出声。但口型很清楚——你输了。
凌云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却没有按下。
他知道这不是谁赢谁输的问题。陆烬明明被控制了，程序也启动了，但他还是回来了。不是因为命令失效，是因为他自己选择了回来。
这个人，不是机器。
这个念头第一次出现在凌云脑海里。
他慢慢松开手，把枪收进包里。然后对着通讯器说：“原地待命，不准追击。”
说完他转身回到指挥车残骸里，关上了门。
凌昊没再看他。他低头检查陆烬的情况。呼吸弱，心跳慢，体温在下降。他脱下外衣裹住陆烬，把自己的信息素一点点送进对方身体。
他能感觉到陆烬体内很乱。异能在反噬，能量在血管里乱撞，腺体发烫，神经像要断掉。刚才那一下挣扎，耗尽了他的力气。
“撑住。”他说，“还没到家。”
他把陆烬背起来，用战术带固定好。陆烬的头靠在他肩上，一动不动。他伸手擦掉对方脸上的血。
然后他往前走。
每一步都很稳。地上有裂缝，他踩过去。前面有倒塌的架子，他绕开。身后是敌人的装甲车，没人追来。
艾米的声音从腕表传来：“队长生命体征持续下滑！神经系统活性只剩60%！建议立即撤离！”
凌昊按了一下回应键：“执行‘代号：焦糖’。”
三秒后，基地方向亮起一道红光。这是撤退信号。说明林瑶他们已经开始清理通道，准备接应。
他继续往前走。背上的人越来越重，但他没停。
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下。
前方十米处站着一个人，是雷烈。他穿着暗色作战服，手里握着短刃，正盯着凌云的方向。
凌昊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雷烈转身跑了，去断后。
风更大了，吹得衣服哗哗响。他能感觉到陆烬的呼吸轻轻打在他的脖子上，很弱，像随时会断。
他想起昨晚，陆烬在训练室偷偷吃糖。他藏在口袋里，以为没人发现。其实凌昊早就看见了。他没说破，还故意塞了一块新的进去。
那时陆烬瞪他一眼，脸有点红，嘴上说“别闹”，却把糖收下了。
现在那块糖应该还在口袋里。
凌昊摸了摸左胸口袋，硬的。他还活着，糖也在。
只要人还在，就能回家。
他走过最后一段塌陷的路，眼前是基地主墙的缺口。林瑶带着人在等。石头举着盾，艾米抱着终端，大家都看着他。
他走近，林瑶想接过陆烬。
“别碰他。”凌昊说，“我自己来。”
林瑶愣了一下，退开了。
凌昊背着陆烬往医疗区走。路上遇到两个伤员，被人扶着。其中一个小声问：“队长……没事吧？”
凌昊没回答，也没停下。
医疗区门口，陈暮已经在等。他戴上手套，让人准备好担架。
凌昊把陆烬放上去。刚松手，就被陈暮拦住。
“你也得检查。”他说。
“先救他。”凌昊甩开手，“别的以后再说。”
陈暮没再劝。他推着担架进手术室，关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凌昊站在外面，浑身是伤，衣服破了，脸上有血，站得笔直。
手术灯亮了。
凌昊靠着墙坐下。他抬头看着天花板，闭上眼。
十分钟过去。
门开了一条缝，艾米探出头：“二哥，医生说要抽你的血做配型。”
凌昊睁眼，站起来就往里走。
陈暮正在抽血。看到他进来，说：“可能会疼，忍一下。”
针扎进手臂，他没动。
另一边，监测仪发出滴滴声。陆烬的心跳比刚才稳了些。
陈暮看了一眼数据，低声说：“活下来了，但精神海受损严重。以后每次用能力都会痛，严重时可能失控。”
凌昊盯着监护屏，说：“只要他还醒着，就能回来。”
陈暮顿了顿，点头：“那就够了。”
抽完血，护士给他贴上止血棉。他刚要起身，手腕又被按住。
陈暮说：“你也快撑不住了。信息素透支，体力耗尽，再硬撑会倒。”
“我知道。”凌昊说，“但现在不能倒。”
他走出手术室，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外面天快亮了，灰蒙蒙的。
他掏出左胸口袋里的糖，看了看，没拆开。
然后放进陆烬的病号服口袋里。
转身时，他看见终端上有条未读消息，是凌云半小时前发来的加密信息，只有三个字：你还欠我一场对话。
凌昊点了删除。
他坐回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一直盯着手术室的门。
里面的人还没醒来。
外面的世界还在燃烧。
但他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