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沉甸甸地压在潼关城外。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裹挟着细碎的沙砾,如无数尖锐的暗器,打得人脸生疼。苏晚紧紧裹了裹身上的斗篷,那粗糙的布料摩挲着脸颊,试图抵御这肆虐的风沙。她微微低头,碎发在风中肆意飞扬,宛如不羁的精灵。此刻,她正脚步轻缓却又无比坚定地跟在青鸢身后,像一个隐匿于黑暗中的影子。
顾昭早已如鬼魅般先行一步,潜入外围做好接应准备。而苏晚和青鸢,则顺着一条废弃多年的暗渠,小心翼翼地朝着地下奴市的核心地带摸索前行。这条暗渠弥漫着一股腐臭与潮湿混合的气味,令人作呕。
“记住你的身份,” 青鸢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从黑暗中传来的耳语,“你是随我南下的侍女,一言一行都要像模像样。”
苏晚轻轻点头,将自己的身形刻意藏在青鸢身后半步,微微垂首,眼神收敛,一举一动都透着低眉顺眼的姿态,不露出丝毫锋芒。
水渠的尽头,一道锈迹斑斑的铁栅门横亘眼前。岁月的侵蚀让它布满了铁锈,然而,即便如此,仍能从那厚重的质感和隐约传来的机关声响中,感受到它曾经的坚固与森严。
青鸢熟练地从腰间掏出一支小巧的小刀,那刀刃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寒芒。她将刀尖轻轻插入锁芯,手指微微用力,小心翼翼地撬动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每一下细微的动作都伴随着紧张的心跳。片刻后,只听 “咔哒” 一声轻响,那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门悄然开启,发出一阵沉闷的 “嘎吱” 声。
门后是一条狭窄的石阶通道,幽深而黑暗,仿佛通往无尽的深渊。湿气扑面而来,那是一种冰冷而黏腻的触感,如同无数细小的触手,顺着衣领袖口钻了进来。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霉味与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钻进苏晚的鼻腔,让她不禁心中一紧。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深入这种黑暗的地下黑市,而更让她揪心的是,失踪多日的虎子,很可能就在这黑暗的某处,正遭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
三日前,他们终于从一个侥幸逃出来的孤儿口中得知,晋州那些失踪的孩子们,大多被卖到了这潼关地下奴市。而今晚,便是他们解救行动的第一步。
穿过几重蜿蜒曲折的密道,前方渐渐传来嘈杂的人声和镣铐拖动时发出的刺耳声响。那声音在黑暗中回荡,仿佛恶魔的低语,让人不寒而栗。
青鸢抬手示意苏晚停下,她微微侧身,将耳朵贴近通道,全神贯注地倾听了片刻,随后压低声音说道:“你从东侧货仓绕过去,我在主市口吸引注意。半个时辰内必须回来。”
苏晚再次点头,轻轻提起裙摆,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沿着墙角小心翼翼地往东侧走去。每一步都踏得极为谨慎,仿佛稍有不慎就会触发隐藏的危险。
货仓的门半掩着,透出一丝昏黄的光。苏晚深吸一口气,轻轻推门而入。刹那间,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那是汗水、血水、粪便以及各种腐败气息混合而成的味道,几乎让人窒息。
屋内昏暗潮湿,弥漫着一股令人绝望的气息。只有角落里一盏油灯在风中摇曳着微弱的光,那闪烁不定的火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如同这些孩子们脆弱的生命。
十几名孩童蜷缩在墙角,身上的铁链紧紧锁住他们的脚踝,那冰冷的铁链深深嵌入皮肉,周围的皮肤红肿溃烂。他们衣衫褴褛,破布勉强遮体,脸上满是淤青与泥污,眼神中透露出恐惧与无助。
其中一人缓缓抬起头来,那熟悉的面容让苏晚心头猛地一颤 —— 正是失踪多日的虎子!
苏晚的眼眶瞬间湿润,她下意识地想要冲上前去,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孩子们脖颈处有细小的针孔痕迹,颜色略显乌青,显然是被人长期注射药物所致。
她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与愤怒,缓缓蹲下身,假装整理斗篷,同时迅速从袖中取出几枚自制的解毒丸,轻轻塞进一名孩子掌心,并用指甲在墙角刻下一个小小的 “十” 字作为记号。
正当她准备起身离开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低沉而粗犷的声音:“谁让你进来的?”
苏晚心头一紧,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缓缓抬头望去,只见一名满脸横肉的大汉站在门口。他左眼上有一道醒目的疤痕,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让他原本凶狠的面容更添几分狰狞。腰间佩刀虽未出鞘,但那散发出来的凛冽气息,却如同野狼般锐利而危险。
此人正是疤眼狼。
与此同时,青鸢那边也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似乎是故意激怒某位买家,成功吸引了大批守卫前去查看。
苏晚的心跳陡然加快,她深知自己绝不能硬拼。她迅速低下头,装作胆怯的模样,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回…… 回大人,我是新买的丫头,迷路了。”
疤眼狼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他一步一步缓缓走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苏晚的心上。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新买的?” 他冷笑一声,那笑声如同夜枭的啼叫,令人毛骨悚然。说着,他伸手就要掀开苏晚的兜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闷响从背后传来。“砰!” 紧接着,两具黑衣人倒地的声音清晰响起。苏晚转头望去,只见顾昭如同暗夜中的幽灵,从阴影中现身。他手中短刃在微弱的光线中闪烁着寒光,却滴血未沾,仿佛刚才那致命一击只是一场幻觉。
“走。”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洪钟般在屋内回荡。
苏晚不再犹豫,转身朝着出口飞奔而去。
疤眼狼这才察觉不对,他愤怒地大吼一声:“站住!”
瞬间,整个奴市仿佛被惊醒的猛兽,陷入一片混乱。脚步声四起,火把的光芒在黑暗中疯狂晃动,喊叫声、怒骂声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将这黑暗的世界彻底撕裂。
苏晚、顾昭和青鸢三人在混乱中迅速撤离,重新钻入暗渠。他们一路狂奔,直到确认身后无人追踪,才稍稍松了口气。剧烈的喘息声在狭小的暗渠中回荡,仿佛是他们劫后余生的证明。
“你发现了什么?” 顾昭压低声音问道,气息还未完全平复。
“他们在用某种草药控制孩子,我留了记号。” 苏晚喘息着回答,声音中带着愤怒与担忧,“那些孩子…… 还活着。”
顾昭的眸色瞬间一沉,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寒意。
就在这时,远处奴市深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森然节奏。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上,让人不寒而栗。
“冷三爷要来了。” 青鸢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
三人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立刻屏息敛气,小心翼翼地隐入黑暗之中。而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奴市深处传来的脚步声如同一记记重锤,一下下地敲击着三人紧绷的神经。他们紧紧贴着石壁,大气都不敢出,仿佛只要稍有动静,就会被那未知的危险吞噬。
青鸢的手不自觉地搭在腰间的暗器袋上,手指微微颤抖,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苏晚则悄悄地将袖中备用的银针握得更紧了些,那冰冷的触感让她稍稍镇定了些。
忽然,铁门 “哐当” 一声被猛地推开,一道阴冷而低沉的声音如同幽灵般在地窖内回荡开来:“今日有人擅闯,是谁的手脚?”
来人正是冷三爷,潼关地下奴市的实际掌控者。他身披玄色大氅,那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一面黑色的旗帜。他身形瘦削,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强大压迫感,仿佛黑暗中的主宰。
身后跟着两名黑衣侍从,手中高高提着火把。火把的光芒在昏暗的地窖内摇曳,将整个空间照得忽明忽暗,诡异的光影在墙壁上跳动,仿佛无数张扭曲的鬼脸。
冷三爷迈着缓慢而沉稳的步伐,缓缓走到孩子们面前。他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冷冷地一一扫过孩子们脸上的伤痕和脖颈处的针孔。那眼神仿佛能看穿孩子们内心的恐惧,让他们不禁瑟瑟发抖。
片刻后,他冷笑一声,那笑声如同冰渣子般刺耳:“这些小崽子药性还稳得住,两日后启程送去京城,交给那边的人验收。”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几分,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背后是礼部尚书府的路子,务必万无一失。”
听到这话,苏晚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块巨石狠狠击中。原来这罪恶的背后,牵涉的竟是朝廷重臣!一股愤怒与无奈交织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
冷三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他突然抬起头,朝着门外望去,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去看看东边货仓有没有异样。”
顾昭眼神一凛,他敏锐地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他迅速伸出手,一把抓住苏晚与青鸢的手臂,用力将她们拉向更深的暗渠之中。三人脚步匆匆,在黑暗中疾行,每一步都充满了紧张与急迫。
他们一路狂奔,直到确认彻底摆脱了追踪,才终于停了下来。此时,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潮湿与血腥的气息,令人作呕。苏晚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的拳头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内心的愤怒和不甘都通过这紧握的拳头宣泄出来。
“他们要把孩子送进京城……” 她低声喃喃自语,眼中满是愤怒与痛惜的泪水。那些孩子惊恐无助的眼神在她眼前不断浮现,让她心如刀绞。
顾昭伸出手,轻轻地按住她的肩膀,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给人一种坚实的力量感。他的语气冷静却又不容置疑:“不能冲动。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必须救下所有人。”
青鸢也在一旁点头,她的眼神中透着坚定:“今晚探查已经暴露了部分痕迹,明日再动手最合适。冷三爷已下令两日后出发,时间紧迫,我们要快。”
回到医馆时,已经是深夜。烛火在风中微微摇曳,昏黄的光芒映照出几人沉重的神色。
苏晚默默地铺开一张潼关地形图,那纸张因为多次翻阅,已经有些褶皱。她的手指沿着那条废弃暗渠缓缓划过,最终停在了奴市出口处。她的眼神专注而坚定,仿佛在心中已经勾勒出了一个详尽的计划。
“他们每日都有巡查,但最松懈的时候是寅时初刻。” 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曙光,“我需要一些能让人昏迷却不致命的东西。”
“你有把握?” 顾昭微微皱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迷魂散我早就改良过配方,混入干草或食物里都不易察觉。”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顾昭,“但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和物资。”
顾昭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中透着自信与决然:“我会调派人手,封锁出口。你负责孩子。”
青鸢轻声道:“我去弄身份令牌,方便你们出入。”
众人达成一致,计划初定。
夜风呼啸着穿堂而过,吹动着窗棂发出 “吱呀” 的声响,仿佛是黑暗中某种未知力量的低语。
苏晚望着地图上那个标记,眼神中燃烧着坚定的火焰。她的指尖重重一点,低声却又无比坚定地说道:“这一次,一个都不能少。”
烛火在风中晃动,映照出她眼底那燃烧的决心,仿佛要将这黑暗彻底驱散。
而在屋外,黑暗的深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悄然注视着这座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