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烽捏着玉扳指的指尖泛了白,却始终维持着帝王的温吞笑意,听苏沅漫不经心地抱怨御膳房的点心“不如边疆烤羊肉实在”。
又看着她将他特意送来的暖炉随手丢给宫女,只淡淡一句“这玩意儿捂着手闷得慌”。
他几次想提起卫将军近日的动向,都被苏沅用“臣妾不懂朝堂事”或“父亲教臣妾只知骑马射箭”岔开话题。
那副摆明了不愿配合的骄纵模样,让他心头的隐忍几乎要压不住。
“时辰不早了,朕还有奏折要批。”司徒烽终于寻了个由头起身,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沅身上,似是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句,“贵妃若有需求,尽管吩咐宫人。”
苏沅连起身送他的意思都没有,只斜倚在软榻上,把玩着腕间的银镯子,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陛下慢走,臣妾就不送了。”
那敷衍的态度,像是在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直到殿门彻底关上,司徒烽脸上的温和才瞬间褪去。
他快步走向御驾,低声对身旁的太监吩咐:“去看看,长乐宫那边……罗答应今日可好?”
话音里的急切,与方才在翊坤宫的隐忍判若两人。
而殿内的苏沅,在听到脚步声远去后,立刻丢开银镯子,拿起帕子用力擦了擦方才被司徒烽目光扫过的衣袖,眼底的嫌恶再也藏不住。
她对着铜镜挑眉冷笑——对付这傀儡皇帝的戏可真够累人的。
暮色漫进翊坤宫,鎏金铜炉的烟气渐渐淡了,殿内点起烛火,暖黄的光落在满地织锦地毯上,映得角落的青铜鹤灯愈发沉静。
殿外忽然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九千岁到——”
苏沅正倚在窗边翻着兵书,闻言抬眸,指尖还停在书页上的战术图谱间。
没等她起身,一袭暗紫色蟒纹常服的段迁已踏入殿内。
身后宫人捧着的礼盒堆得老高,珍珠、翡翠、珊瑚摆件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身形高挑,面容俊得近乎阴柔,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笑时嘴角弧度轻浅,却透着一股让人不敢轻视的锐利。
“贵妃娘娘安好。”段迁微微欠身,语气不卑不亢,既无对妃嫔的谄媚,也无权臣的倨傲,“听闻贵妃娘娘初入宫,杂家特备薄礼前来恭贺,望贵妃在宫中舒心。”
苏沅放下兵书,慢悠悠起身,目光扫过那些礼盒,忽然轻笑出声:“九千岁这礼,倒让本宫想起边疆的情形——上次父亲打了胜仗,部落首领送来的宝石也没这么耀眼呢。”
她刻意顿了顿,往前走了两步,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段迁腰间的玉带,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只是不知九千岁这礼,是替太后送的,还是替……陛下送的?”
段迁眼底的笑意微滞,抬眼看向苏沅。
眼前的贵妃与传闻中“恃宠而骄”的模样不同,她明艳的脸上带着沙场历练出的爽利,眼神清亮,那抹戏谑不像是无意的调侃,倒像是看穿了什么。
他很快恢复如常,指尖摩挲着袖扣,慢悠悠道:“自然是杂家的一点心意,贵妃娘娘是卫将军的女儿,在宫中站稳脚跟对谁都好。”
“哦?”苏沅挑眉,故意歪了歪头,语气更显随意,“可本宫听说,前些日子太后还在宫里说卫家兵权太重,该‘收敛收敛’呢,九千岁如今来示好就不怕太后怪罪?”
这话像是一根细针,轻轻刺向段迁与太后之间的裂痕。
段迁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笑意却深了些:“娘娘说笑了,太后心系朝堂,与杂家不过是各司其职,倒是娘娘,陛下近日对您这般看重,往后在宫中定能事事顺心。”
苏沅看着他滴水不漏的模样,心底愈发觉得有趣。
这九千岁果然如原剧情般心思深沉,只是不知,若自己再添把火,他会不会露出更多破绽。
她忽然转身,拿起桌上的一盏茶递过去,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亲近:“多谢九千岁关心,这杯茶本宫亲手泡的,您尝尝?边疆来的雪水,可比宫里的泉水清甜多了。”
段迁看着那杯热气腾腾的茶,指尖在袖中微微收紧,最终还是接了过来,浅啜一口,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茶盏在指尖转了半圈,段迁将余温尚存的杯子放回案上,指腹轻轻摩挲着釉面暗纹,语气漫不经心却字字带钩:“说起来,前几日杂家路过长乐宫,见陛下在里头待了许久,那位罗答应性子软模样也清秀,倒真是合陛下的心意。”
苏沅端着自己的茶盏,指尖漫不经心地划着杯沿,眼底不见半分波澜,反而勾唇笑了笑:“哦?还有这等事?本宫倒没留意——毕竟陛下每日来翊坤宫的时辰不短,哪还有心思管旁的妃嫔。”
她故意加重“每日”二字,目光直看向段迁,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试探,“不过九千岁倒是细心,连长乐宫的事都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宫里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这话暗指段迁眼线遍布后宫,段迁却不慌不忙,反而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娘娘说笑了,杂家不过是恰巧撞见,倒是娘娘如今得陛下看重,往后这宫里怕是没人敢给娘娘气受。”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苏沅腰间的虎头纹佩上,那是卫家军的象征,“只是不知卫将军对朝堂之事,可有什么看法?”
苏沅心底冷笑,面上却摆出骄纵模样,将佩饰摘下来把玩:“父亲教本宫少管朝堂事,只知骑马射箭罢了,不过前些日子父亲来信倒提了句边疆安稳,让本宫在宫里也别惹事——毕竟卫家只懂保家卫国,可不懂什么勾心斗角。”
她刻意强调“不懂勾心斗角”,却在抬眼时,与段迁的目光撞个正着,两人眼底都藏着了然的锐利,谁也没戳破那层伪装。
段迁见状,缓缓起身:“娘娘通透,杂家就不打扰了,往后若有需要,娘娘尽管差人找杂家。”
苏沅也不起身相送,只挥了挥手:“九千岁慢走。”
直到殿门关上,她才收敛了笑意,指尖捏紧了那枚虎头佩——这九千岁果然不好对付。
不过,这场博弈倒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