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远的院角里,壁雪正蹲在井边,双手浸在刺骨的皂角水里搓洗恭桶。粗糙的木桶边缘磨得她掌心生疼,指甲缝里嵌着永远洗不净的污渍——这是她被贬为奴的第半年里,曾经在王妃身边捧茶研墨的手,如今只剩下冻疮和裂口。
“哟,咱们的壁雪姑娘又在偷懒啦?”管院婆子尖利的声音突然炸响在身后。
壁雪猛地直起腰,皂角水溅进眼睛里,刺得她眼眶通红:“我、我没有!我只是……手滑了。”
“手滑?”管院婆子冷笑一声,一脚踢翻旁边的木盆,“我瞧你是心野了吧?整天摆着张苦瓜脸,给谁看呢?”
壁雪咬着嘴唇不说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时,隔壁洗衣房传来两个小婢女的闲聊声,像针一样扎进她耳朵。
“听说了吗?今天是壁玉姑娘和夜十一的大喜日子!”
“可不是嘛!王妃亲自给主持的婚礼,还送了城郊的宅院和库房钥匙呢!”
“夜十一可是王爷的亲信,壁玉姑娘又得王妃看重,往后就是正经主子了……”
壁雪的动作猛地一顿。恭桶“哐当”一声撞在石阶上,污水溅湿了她的粗布裙。
“怎么?听不得别人好?”管院婆子叉着腰站在她面前,“有本事你也去攀个高枝儿啊?可惜啊,现在谁还看得上你这个背主忘恩的东西?”
壁雪浑身发抖,突然抬起头:“我……我哪里比她差了?她壁玉能做到的,我为什么不能?”
“你?”管院婆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也配跟壁玉姑娘比?人家安守本分,真心待人,哪像你,整天就想着算计这个算计那个!”
壁雪脸色惨白,想起一年前,自己和壁玉、壁翠一起跟着王妃从安岳国来轩辕国。那时三人挤在同一间厢房,夜里偷偷分食一块桂花糕,壁玉还红着脸说“将来只想嫁个能护着我的人”。
那时的她,又在想什么呢?她望着井水中自己的倒影——头发枯黄如草,脸颊因常年劳作而蜡黄,唯有一双眼睛,还残留着当年的几分不甘。
“若当初……”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若当初什么?”管院婆子逼近一步,“若当初你没有听信林梦瑶的蛊惑,没有以为背叛能换来更高的地位?若当初你没有在王妃的汤药里动手脚,没有在她最虚弱时落井下石?”
壁雪猛地捂住耳朵:“别说了!别说了!”
“怎么?不敢听了?”管院婆子一把扯下她的手,“我告诉你,现在说这些晚了!你亲手推开的锦绣人生,现在正由别人笑着踏上去!”
远处隐约传来喜乐声,大概是喜轿正从王府正门经过。壁雪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
“我……我错了还不行吗?”她突然崩溃大哭,“我只是想过得好一点,我只是不想永远做个端茶递水的侍女……”
“过得好一点?”管院婆子冷笑,“靠背叛主子、算计姐妹来过得好一点?壁雪,你扪心自问,就算让你重新选一次,你真能安守本分吗?”
壁雪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愣愣地望着井水中的倒影,那里面映出的,是一个满脸泪痕、眼神却逐渐坚定的女人。
“我……我不知道。”她低声说,“但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我只能……只能这样活下去了。”
管院婆子看着她,突然叹了口气:“知道错就好。虽然晚了,但总比一直错下去强。去吧,把恭桶洗了,误了时辰,谁也保不了你。”
壁雪默默点头,重新蹲下身去搓洗恭桶。水声哗哗中,她听见自己轻声说:“壁玉,祝你幸福……真的。”
井水中的倒影,终于不再模糊。虽然眼底还残留着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带着苦涩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