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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虚界,有苏狐族领地边缘。

原本清幽秀丽的梦泽城,此刻一片狼藉。

参天的古木被狂暴的灵力拦腰斩断,光滑如镜的湖泊被掀翻,浑浊的泥水四处流淌,精致的亭台楼阁只剩下残垣断壁。

“寂暝,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给本王滚出来!” 蕴含着滔天怒火的咆哮如同惊雷,在破碎的山谷中滚滚回荡,震得幸存的狐族瑟瑟发抖,匍匐在地。

狐王悬浮在半空,双目赤红,周身燃烧着熊熊的赤金色狐火,九条巨大的狐尾在身后狂乱舞动,每一次摆动都带起焚山煮海般的恐怖热浪。

他脚下的土地已然焦黑龟裂。

“你把月尘藏哪儿了?把他交出来。

否则,本王今日便踏平你这云屏城,就算你王城族民已经死尽,难道城中子民你也不管了吗?”

狐王的声音充满了暴戾和失去爱子的狂怒。

找不到月尘的踪迹,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将所有的怒火和恐慌都倾泻在了寂暝身上。

一片焦黑的废墟中,寂暝捂着胸口踉跄站起,嘴角挂着血丝,脸色苍白如纸。

她望着空中暴怒的狐王,眼中充满了苦涩、疲惫和一丝绝望的倔强:“狐王陛下…我真的…不知道月尘公子去了哪里…

那日他随君笙少主去了一趟黑水城之后,他和陌尘公子都失踪了…连尸体都没发现,要不你亲自去黑水城看看。”

“放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狐王怒极,一条燃烧的狐尾如同擎天巨鞭,带着焚灭万物的气息,轰然砸向寂暝所在的位置。

“撒谎也要有个度,定是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害了他,给本王死。”

轰隆。

大地剧烈震颤,烟尘冲天而起。

寂暝的身影狼狈地从烟尘中倒飞而出,鲜血狂喷,重重砸进远处的山壁,碎石滚落,将她半埋其中,她身受重伤奋力逃出。

三年光阴,弹指即逝,狐王没有停止对她的追杀。

昆虚界的疮痍未曾抚平,反而添了更多寂寥。

寂暝藏身在一处崩塌的岩洞深处,衣衫褴褛,曾经的从容荡然无存。

她舔舐着手臂上一道焦黑的鞭痕,那是狐王赤焰狐尾留下的印记,眼神里只剩下疲惫与刻骨的怨毒。

“呵,之前怎么不见狐王这么关心月尘,如今倒是惺惺作态。”

十几日后一处山洞。

她对着冰冷的岩壁低语,声音沙哑:

“三年了…月尘的狐狸心没得到,全族还因他覆灭,如今倒像丧家之犬,被他追得惶惶不可终日。

真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寂暝,连条好狗都算不上,顶多是块碍眼的绊脚石。”

话音刚落,洞外传来那熟悉的、蕴含无尽暴怒的咆哮,震得碎石簌簌落下:“寂暝,你这心狠手辣的毒妇,给本王滚出来。

月尘到底在哪?”

赤金色的狐火瞬间照亮了洞口,恐怖的热浪席卷而入。

寂暝瞳孔一缩,猛地窜出,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横扫而来的火鞭。

她狼狈地落在不远处一块焦黑的巨石上,直面悬于半空、九尾狂舞如同烈焰魔神的狐王。

“狐王陛下!”寂暝喘息着,强压下喉头的腥甜,试图用言语拖延:“三年了,您还不明白吗?

月尘公子和陌尘公子的失踪,根源在黑水城。

您追着我这蝼蚁有何用?‘冤有头,债有主’,您该找的是魔巫族,是帝渊。”

“放屁。”

狐王双目赤红如血,声音因狂怒而扭曲:“黑水城?本王早就掘地三尺,连根魔毛都没找到。

帝渊那小子早带着灵蛇族跑得无影无踪,只有你,只有你最后见过月尘。

定是你这贱人伙同外人害了他。

快说,把他藏哪儿了?”

又一道火鞭带着焚灭万物的气息抽来。

寂暝狼狈翻滚,堪堪躲过,背后的巨石瞬间被抽得爆裂开来,碎石四溅。

她吐出一口血沫,绝望中带着一丝疯狂的试探:

“我藏他?我拿什么藏他?陛下,您把我想的太厉害,我没那本事。

月尘公子若真是您亲生骨肉,血脉相连,您怎会感应不到他半点气息?

三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您不觉得蹊跷吗?

您就从未怀疑过…或许他根本就不是您的…亲生骨肉~”

“住口!!!”狐王如遭雷击,狂暴的狐火猛地一滞,随即更加疯狂地燃烧起来,但那双赤红的眼眸深处,却闪过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戳中心事的惊惶与痛楚。

他几乎是嘶吼着打断寂暝:“月尘是本王的儿子,是本王唯一的儿子。

你这贱人休得胡言乱语。

本王要割了你的舌头,让你满嘴胡言乱语。”

“唯一的儿子?怕不是被我猜中了他就不是你的儿子。”

寂暝捕捉到了那瞬间的动摇忍着剧痛,豁出去般尖声叫道:“那陌尘呢?

那个和月尘公子形影不离、好得如同一个人的陌尘公子呢?

陛下,您扪心自问,您对陌尘,可有过半分对月尘的关切?

月尘好歹和我有婚书,他是和那个陌尘一起消失了,要不你去问问不死树族。

他们那般亲密无间,难道…难道…”一个荒诞却瞬间让她寒毛倒竖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

狐王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颤,九条狐尾僵在半空,赤红的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狂怒、痛苦、一丝被揭穿的狼狈,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

他没有再攻击,只是死死盯着寂暝,那眼神,让寂暝瞬间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寂暝心念电转,恐惧与一个大胆的计划同时升起。

她猛地转身,燃烧所剩无几的灵力,化作一道流光,不顾一切地朝着神君殿的方向亡命飞遁。

“昆虚界已无我容身之处…真相…只有那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拼尽全力,终于在狐王反应过来再次暴怒追击前,一头撞进了神君殿外围的防御结界。

夜色深沉,神君殿守卫森严,但对于熟悉地形的寂暝,并非全无漏洞。

她如鬼魅般潜行,凭着记忆和对禁制的了解,终于摸到了囚禁君笙的朝阳殿外。

厚重的殿门紧闭,强大的禁制流转。

“君笙少主…君笙少主…”寂暝压低声音,急促地呼唤。

片刻死寂后,殿内传来铁链轻微的摩擦声,一个沙哑疲惫,却依旧带着一丝清冷的声音响起:“…谁?”

“是我,寂暝!”

“…寂暝?”君笙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和警惕:“你来做什么?不怕被当成同党抓起来?”

“没时间解释了。

狐王疯了,昆虚界也快完了。

我…我可能发现了关于月尘和陌尘的重大秘密。

但我需要帮手,只有你能帮我查清。”

寂暝语速飞快:“我帮你打开锁链!”

她咬牙,祭出自己仅存的一件压箱底法宝一柄刻满破禁符文的短匕。

这匕首是她当年为狐族效力时所得,此刻却用来营救神君殿的囚犯,命运何其讽刺。

“嗤啦!”匕首艰难地切割着缚神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火星四溅。

寂暝满头大汗,灵力急剧消耗。

“快…点…”君笙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和一丝希望。

终于,“铮”的一声脆响,最粗的一根锁链应声而断。

君笙闷哼一声,束缚稍减,强大的魔气隐隐有挣脱压制的迹象。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翻腾的魔元:“走,此地不宜久留。”

他身形一晃,冲出殿门,苍白的面容在月光下更显憔悴,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几乎是同时,一道白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边,正是君笙的忠实护卫白川。

“少主!寂暝公主?”白川看到断开的锁链,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立刻恢复冷静:

“跟我来!”

三人不敢有丝毫停留,借着夜色掩护,避开巡逻卫队,一路潜行,最终冲出了神君殿的范围。

“去哪里?”白川问道。

“黑水城。”君笙和寂暝异口同声。

他们马不停蹄,直奔那片曾经魔气森森的区域。

然而,当三人站在曾经魔巫族盘踞的废墟之上时,只感到一片死寂。

曾经狰狞的祭坛、阴森的地宫入口,此刻只剩下断壁残垣和一层厚厚的灰烬。

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令人作呕的魔气与血腥,但早已人去楼空。

“果然…跑了。”寂暝恨恨道,踢开脚下一块焦黑的石头。

“地牢!”君笙没有犹豫,身影一闪,率先冲向记忆中关押重犯的地牢入口。

入口已被碎石掩埋大半。

白川和寂暝立刻动手清理。

地牢深处,阴冷潮湿,残留着浓重的怨气和…一丝极淡、几乎消散的熟悉气息。

“这么久了还有一丝陌尘的气息。”君笙猛地停在一间空荡荡的囚室前,手指拂过冰冷的石壁,上面有几道深深的抓痕,指尖微微颤抖:“他…这抓痕得是经历多大的痛苦才弄出来的,他本就身体虚弱还被我封印…当时他肯定很痛苦…”

他闭上眼,努力感应着那丝微弱的联系。

就在这时,一股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灰色雾气,如同潮水般从地牢的深处、从四面八方的缝隙中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混沌雾!”白川脸色大变:“快走!这东西沾上就完了!”

寂暝也感到头皮发麻:“快出去!”

“再等一下!”君笙低吼,他还在拼命感知,试图抓住陌尘最后残留的方位。

灰色的雾气翻滚着,如同活物般迅速逼近,所过之处,连岩石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

“少主!来不及了!”白川一把抓住君笙的胳膊,和寂暝一起,爆发出最快的速度,朝着唯一的出口冲去。

就在混沌雾即将吞噬整个地牢入口的最后一刹那,君笙终于猛地一挣,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带着一丝不甘和决绝,被白川和寂暝硬生生拽了出来。

轰隆几声,身后的地牢入口彻底被翻滚的灰雾淹没、坍塌。

三人站在废墟边缘,看着那不断扩散、吞噬一切的混沌雾,心有余悸。

“去半月阁!”君笙喘息着,眼神冰冷:

“顾以安族长…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然而,当他们赶到不死树族曾经生活的孤月城空无一人,来到半月阁时,看到的只有一片荒芜。

精致的树屋倾颓,灵田荒废,曾经郁郁葱葱的灵植早已枯萎。

同样,人去楼空,只剩下风吹过枯枝的呜咽。

“也走了…”寂暝看着眼前破败的景象,喃喃道:“都走了…昆虚界,真的只剩下绝望了吗?”

君笙沉默地站着,望着这片荒凉,握紧了拳头。

线索,似乎又断了。

与此同时,昆虚界边缘的无垠虚空。

数十艘庞大如山岳、通体覆盖着幽暗鳞甲的巨大灵舟静静悬浮,灵舟首尾相连,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阴影。

舟身上,狰狞的灵蛇图腾在幽光下仿佛活物般游动,散发着冰冷而强大的气息。

这是灵蛇族举族迁移的队伍。

最大的一艘主舟船头,帝渊望着云海不断后退心中似有千言万语。

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暗金色鳞甲,身姿挺拔,意气风发。

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比之前强横了数倍不止的力量,他嘴角勾起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

“这仙灵之气,果然精纯无匹!”帝渊摊开手掌,一缕精纯的、带着淡淡生机的银色能量在他掌心缭绕。

“困扰我族数千年的蜕皮生死关,竟如此轻松度过,天助我也。

荧惑星域,将是我灵蛇族新的起点,新的王城。”他的声音充满了野心和展望。

在他身后稍远的地方,不死树族的族长顾长风正指挥着族人将最后一批物资搬运上旁边一艘稍小的灵舟。

比起灵蛇族的意气风发,不死树族显得落魄而小心翼翼。

族人们脸上带着离乡背井的茫然和对未来的忧虑。

帝渊微微侧头,目光扫过顾长风,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和不耐:“顾族长,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要将表弟送到上界,现在失去了君笙的庇护,不还是要寻求我的庇护。”

“你别得意的太早,小心使得万能船的道理我都懂。”

“老东西还敢嘴硬,你不是一直想让收养的表弟替你族争取一个神位吗?现在神位没争到,还把表弟的性命也搭上去了,哈哈哈,真是糊涂。”

“你,就算他是收养的,可我的夫人也是你的亲姨娘,你不能这样待我,难道目无尊长的恶习是灵蛇族常有的习惯。”

帝渊直接一鞭子抽了过去,顾以安的手臂,肩旁都是血淋淋一片。

“老头你最好识相点,快点搬。”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顾长风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动作快点!时辰已到,莫要耽搁我族行程。”

顾以安身体一僵,连忙转过身,对着帝渊的方向深深躬下身,脸上挤出一丝谦卑而苦涩的笑容,额角渗出汗珠:“是…是!帝渊少主。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绝不会耽误贵族的行程。”

寄人篱下也只能这样卑躬屈膝。

他一边擦汗,一边转身对族人焦急地低声催促:“快,手脚都麻利点。”

灵蛇族的蛇卫站在一旁,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眼神中带着优越感和一丝鄙夷。

不死树族的族人低着头,默默地加快动作,气氛压抑而沉重。

巨大的灵舟队伍在虚空中调整着方向,幽暗的船体开始泛起空间跳跃的微光。

灵蛇族的图腾在幽光中显得更加狰狞,预示着这支野心勃勃的族群即将开启新的征途。

而不死树族,则如同依附的藤蔓,前途未卜。

神君殿深处,一间布满了强大隔绝禁制的密室。

墙壁上镶嵌着流转星辉的奇异晶石,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室内。

空气沉凝,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今朝站在密室中央,微微垂首,姿态恭敬。

他身上代表着神君权柄的华服在星辉下流光溢彩,却掩不住眉宇间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更深沉的渴望。

他面前的高台上,顾慎盘膝而坐,双目微阖,周身气息渊深似海,仿佛与周围的空间融为一体。

“师尊来了。”今朝开口,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静:“君笙已被缚神锁链禁锢于朝阳殿,魔气暂时压制。

族中虽有恐慌,但局面已初步稳住。

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顾慎,带着征询,更带着对下一步棋的急切。

顾慎缓缓睁开眼。

那双眼睛深邃如同古井,此刻却精光一闪,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嗯,你做得不错。”顾慎的声音苍老而平稳,带着赞许的意味:“安抚仙民,恩威并施,务必让昆虚界维持表面的平静。

至于那天裂…”

他故意顿了顿,指尖在虚空中看似随意地画了一个玄奥的符文。

随着他指尖划过,密室内的光线仿佛扭曲了一瞬,一股晦涩而庞大的空间波动一闪即逝。

顾慎脸上的笑容加深,带着一种掌控天地的自信:“…自有为师替你‘照看’。

让它暂时‘听话’,碎裂的速度…慢上那么几分,还是不难办到的。”

那语气,仿佛这天裂与他无关紧要,而非就是维系一方天地存亡的空间裂缝。

今朝眼中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彩,急切地上前半步:“师尊手段通天。

只是…弟子愚钝,不知我们究竟在等待什么?这表面的平静,又能维持多久?”

他需要更明确的指引,更巨大的希望来填补内心的不安和对力量的渴望。

顾慎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目光仿佛穿透了密室的阻隔,投向了无尽遥远的未知深处。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高深莫测,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等待…神的旨意。” 他缓缓道,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今朝心上:“等待祖神的神谕…降临此界。”

今朝呼吸一窒,心脏狂跳起来:“祖神…神谕?”

“不错。”顾慎微微颔首,眼中闪烁着洞悉未来的光芒:“当神谕之光刺破苍穹,便是通往更高层次星域,蓝灵星域的大门,为你敞开的时刻。”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肯定:

“届时,真正的、执掌法则秩序的…天神神职,便是你囊中之物。

唾手可得。”

“天神神职…蓝灵星域…”今朝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眼神从最初的震惊迅速转化为无法遏制的、焚烧一切的贪婪与狂热。

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立于九天之上,接受万仙朝拜的无上荣光。

君笙?那个被锁在殿里、疯疯癫癫的弟弟?那一点点残存的、源于血脉的微弱涟漪般的愧疚?

在通往天神之位的滔天诱惑面前,那点微不足道的情绪,如同投入熔炉的雪花,瞬间被蒸发得干干净净,彻底化为乌有。

今朝猛地抱拳,对着顾慎深深一拜,头颅几乎触到地面,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充满了无比的虔诚和决心:

“是,师尊。

弟子明白了,弟子定不负师尊所望,静待神谕,恭迎天门。”

浩渺云海之上,庞大的灵蛇族灵船队破开翻滚的云浪,如同深海中游弋的远古巨兽。

幽暗的鳞甲在星辉与流云映照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船首狰狞的灵蛇图腾,在高速飞行中仿佛活了过来,吞吐着云雾。

船头,帝渊负手而立。

暗金鳞甲熠熠生辉,三年的星际航行并未消磨他的锐气,反而让他眼中的野心之火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俯瞰着下方逐渐清晰的景象。

荧惑星域,名不虚传。

下方不再是昆虚界的破碎与混乱,而是连绵起伏、苍翠欲滴的无尽山脉,云雾缭绕其间,宛如仙境。

清澈的河流如同玉带,蜿蜒流淌,滋养着两岸繁茂的奇花异草,散发着蓬勃的生命气息。

远处,可见依山而建的宏伟城池,飞檐斗拱在霞光中若隐若现,仙鹤清鸣,瑞兽隐现,一派祥和安宁。

“三年之久路途遥远,终于…到了。虽然中途遇到了点困难,损失惨重,却是安全到达目的地。”

帝渊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在船头回荡:“荧惑星域,这里,将是我灵蛇族新的王庭,新的起点。”

他身后的灵蛇族将领们纷纷躬身,脸上洋溢着激动与崇拜。

“少主神威!天佑灵蛇!”蛇卫统领高声应和。

船队缓缓下降,最终悬停在一片广袤森林的边缘。

这片森林极为奇特,古木参天,树干虬结苍劲,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

最奇异的是,森林中缠绕着无数粗壮无比的藤蔓。

这些藤蔓并非死物,它们如同活蛇般缓缓蠕动,交织缠绕,形成了一道道天然的巨大屏障,将森林内部的空间切割得错综复杂,迷雾在藤蔓缝隙间缭绕,视线难以及远,透着一股原始而神秘的气息。

帝渊的目光扫过这片迷宫般的森林,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意。

他指向森林深处:“顾族长,你们不死树族,与树木藤蔓天生亲近。

这片‘千藤迷瘴谷’,正适合你们栖息。

带着你的人,下去吧。好好‘扎根’,替我族看守好这片外围屏障。”

他身后稍小些的灵舟上,顾以安佝偻着背,看着下方那片幽深莫测、危机四伏的森林迷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谦卑笑容:“是…是,多谢帝渊少主恩典。

我族…定当尽心尽力。”

他转身,对着身后茫然无措、面带忧惧的不死树族民们,声音干涩地喊道:“都…都下去吧。

小心点,跟着我…”

不死树族民们默默地收拾着简陋的行囊,搀扶着老幼,如同被驱赶的羊群,小心翼翼地走下灵舟,踏入那片潮湿阴冷的迷雾森林。

灵蛇族的蛇卫们抱着手臂站在甲板上,冷漠地注视着。

“啧,这群木头疙瘩,总算安置了。”一个蛇卫小队长嗤笑道。

“少主英明,这破林子正好废物利用,让他们当个看门的炮灰。”另一个附和道。

“省心是省心,就是不知道能活多久。这林子里的东西,看着可不太友好。”

有人看着藤蔓缝隙间一闪而过的巨大黑影,嘀咕了一句。

“管他们呢,反正每月…嘿嘿…”小队长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残忍笑容。

“嘿嘿,懂得都懂,小心点~”

顾长风带着族人艰难地在藤蔓迷宫中开辟落脚点。

森林深处远比边缘更可怕,诡异的毒虫、潜伏的凶兽、还有那些仿佛有意识般会突然收紧攻击的藤蔓,都让迁移充满了危险与牺牲。

族人们沉默地搭建着简陋的树屋,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爷爷…我们以后…就永远住在这里了吗?”一个年幼的树族女孩怯生生地问顾以安。

顾以安摸了摸女孩的头,浑浊的眼中满是苦涩:“…暂时…暂时安全了。

大家…努力活下去。”

“活下去?”

旁边一个断了手臂的年轻树族战士低声嘶吼:“怎么活?看看周围!再看看上面。”

他指向天空隐约可见的灵蛇族巨大主舟:“他们把我们丢进这鬼地方,分明就是让我们自生自灭。

不,比自生自灭更糟。

我听说…听说已经有族人被…被他们…”

他的话没说完,但恐惧已经弥漫开来。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听说”意味着什么。

噩梦很快变成了现实。

就在他们勉强安顿下来不到一个月,一队凶神恶煞的蛇卫闯入了“千藤迷瘴谷”。

“奉少主令,征召一名不死树族民,协助修炼。”为首的蛇卫队长声音冰冷,毫无感情。

恐慌瞬间在树族营地蔓延。顾长风脸色惨白,试图上前交涉:“大人,我们刚安顿,族民体弱,经不起折腾…”

“少废话。”蛇卫队长一把推开他,目光如毒蛇般扫过惊恐的人群,最终锁定在一个看起来灵力还算充沛的中年树族男子身上:

“就他了!带走!”

“不!阿爹!”一个少年悲愤地扑上去,却被蛇卫一脚踹开。

“放开我!放开我!”被选中的男子绝望挣扎。

蛇卫们粗暴地将他拖走,留下树族营地一片死寂和压抑的哭泣。

顾长风颓然坐倒在地,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

这仅仅是开始。

此后,每月一次,如同索命的钟声。

蛇卫会准时到来,无视任何哀求,强行带走一名不死树族民。

被带走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营地里的气氛越来越绝望,族人数量锐减,每一个清晨都仿佛在等待屠刀的落下。

帝渊在灵蛇族新建的华丽宫殿中,享受着精纯的不死树族灵力带来的修为飞涨,笑容愈发得意。

而千藤迷瘴谷深处,只剩下无声的悲鸣和刻骨的仇恨在藤蔓间蔓延。

三年之间,三十六次索命般的“征召”。

不死树族从迁移过来时本就不足千人,如今只剩下三百余众。

营地里的树屋空了大半,篝火旁的人影稀疏,沉默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恐惧并未消失,但绝望的尽头,反而滋生出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

顾长风坐在营地中央那株最古老、伤痕累累的巨树下,抚摸着树干上族人刻下的一个个名字。

那些被带走、永远消失的名字。

他的背更驼了,眼神却如同淬火的枯木,燃烧着最后一点不屈的光。

“族长…帝渊的人…又快到日子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战士低声说,声音干涩。

顾以安缓缓抬头,望向迷雾重重的藤蔓迷宫深处,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告诉他们,这一次…没有了。”

“什么?”周围的族人震惊地看向他。

“没有了!”顾以安猛地站起身,枯瘦的身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我族血脉,岂能任由他人予取予求,如猪羊般宰割?

今日起,我们不再引颈就戮。

依托迷瘴,死守家园。

纵然全族尽墨,也要溅他们一身血!”

一股悲愤决绝的气息瞬间点燃了残存的树族战士。

他们握紧了手中简陋的木矛、石斧,眼神中恐惧褪去,只剩下同归于尽的疯狂。

“对!跟他们拼了!”

“死也要死在自己的根上!”

“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就在这时,一对年轻的身影手牵着手站了出来。

少年名叫青岩,少女名叫碧萝。

他们是族里最出色的年轻人,青梅竹马,彼此深爱。

青岩眼神坚定如磐石,碧萝的眼中虽有对死亡的恐惧,但更多的却是对身边人的依恋与决然。

“族长爷爷,”青岩的声音清朗而平静,

“让我们守最前面的‘蛇藤隘口’吧。”

碧萝紧紧握着他的手,用力点头,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我们…一起。”

顾以安看着他们,浑浊的老眼泛起泪光,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明白,这对璧人选择了自己的路。

“青岩哥,碧萝姐…”旁边有少年哽咽着喊。

青岩回头,露出一个阳光般的笑容,仿佛要去赴一场盛宴:“别哭。记住,‘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我们只是换了个地方,永远在一起。”

蛇卫的喧嚣和鳞甲摩擦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森林死寂。

帝渊似乎对树族的反抗感到被冒犯,这次亲自带着大批精锐蛇卫前来,杀气腾腾。

“老东西!活腻了?敢违抗本少主的命令?!”帝渊站在藤蔓迷宫入口,声音冰冷刺骨。

顾以安的身影出现在高高的藤蔓壁垒之上,声音苍老却响彻山谷:“帝渊!此路不通!

我族民的性格不能让你如此践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找死!给我碾碎他们!”帝渊狞笑挥手。

战斗瞬间爆发。

蛇卫如同潮水般涌入迷宫。

树族战士依托着熟悉的地形和那些有灵性的藤蔓,展开了惨烈的阻击。

木矛折断,石斧崩裂,藤蔓被斩断,毒雾弥漫,鲜血染红了翠绿的苔藓和灰褐的藤蔓。

青岩和碧萝所在的“蛇藤隘口”是战斗最惨烈的前线。

两人配合默契,青岩力大,挥舞着巨大的硬木棒砸碎蛇卫的头颅;碧萝灵巧,操控着带刺的藤蔓缠绕偷袭。

他们身边倒下了数名蛇卫,但蛇卫的数量太多了。

“噗嗤!”一柄淬毒的蛇形剑刺穿了青岩的肩膀。

剧痛让他一个踉跄。

“青岩!”碧萝尖叫,不顾一切地扑过来,用身体挡在他前面,操控藤蔓绞住偷袭的蛇卫。

“碧萝…小心!”青岩忍着剧痛,猛地将她推开,自己的后背却被另一柄长矛狠狠刺中!

两人滚倒在地,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泥土。

蛇卫狞笑着围了上来。

青岩挣扎着握住碧萝的手,两人背靠背,看着逼近的死亡。

青岩看着碧萝苍白却依旧美丽的脸,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爱怜与不舍:“碧萝…对不起…说好要护你周全的…”

碧萝咳出一口血,却努力绽放出一个最美的笑容,紧紧回握他的手:“傻瓜…‘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能和你一起走到这里…真好。

我们不分开…永远不分开…”她的声音越来越弱。

青岩眼中含泪,嘴角却扬起幸福的笑意,用尽最后力气抱紧她:“好…永远…不分开。”

他想起小时候和那个总是沉默却会帮他们摘果子的陌尘哥哥一起在林间奔跑的日子,低声呢喃:“陌尘哥…我们…先走一步了…”

几柄淬毒的兵刃同时落下…

顾以安远远看到隘口升腾起的血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

他身边的战士一个个倒下,防线在崩溃。

看着族人不断减少,看着年轻的希望如烛火般熄灭,这位老族长眼中最后一点犹豫消失了,只剩下不顾一切的疯狂。

“帝渊——!”顾以安仰天咆哮,枯瘦的身躯爆发出刺目的碧绿色光芒。

他不再躲避,反而主动冲向了帝渊所在的方向。

“老东西,终于来送死了?”帝渊冷笑,手中凝聚起幽暗的灵力。

“我不是来送死…”顾长风的声音如同燃烧的枯木,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决绝:“我是来…点燃最后的薪火。

为我族…为我那苦命的孩儿陌尘…讨一个公道。”他的身体在碧绿光芒中迅速干瘪下去,皮肤龟裂,露出下面流动的绿色光焰。

那是燃烧生命本源、燃烧不死树族最后根基的力量。

“陌尘!你在哪里啊?父亲没用…护不住族人……多想再看你一眼啊!”

顾以安老泪纵横,声音凄厉如杜鹃啼血,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思念。

那碧绿的光焰冲天而起,带着他最后的执念和所有族人的不甘,化作一道撕裂迷雾瘴气的璀璨光柱,直冲荧惑星域的苍穹。

那光芒,仿佛要穿透无尽的星海,寻找那渺茫的希望。

“老东西,那顾陌尘又不是你的孩子,至于让你为他拼命吗?”帝渊看着眼前的顾族长真的燃烧本源之力。

也只好暂退一步:“好呀,竟然威胁我,不过你还不能死的这么快,大不了我走就是。”

他对着后边的族民说:“撤,先让他们多活几天。”

一大片浩浩荡荡的灵蛇卫兵及时撤走,顾以安却因为强行燃烧力量导致反噬,身受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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