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指紧贴着手套内侧，那道刻痕仿佛被烈火灼烧过一般，火辣辣地刺痛着神经。她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凝滞在胸口，生怕一丝波动都会惊动这片禁忌之地。量子服务器的数据流正沿着她的神经系统疯狂涌入大脑，后颈残留的芯片碎片微微发麻，与“孤影”系统之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共振，像是某种沉睡的机制正在苏醒。
她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记忆银行最深处。
这里的防火墙不同于外界，它不是冰冷的代码屏障，而是有生命的活体结构，会呼吸、会试探，只要意识稍有触碰，便会立刻反向扫描入侵者的基因序列。林昭屏住心神，“孤影”的界面在脑海中缓缓展开，三十七层动态加密屏障如蛛网般层层嵌套，每一层都需要匹配特定的生物频率才能穿透。
她咬紧牙关，将碳化芯片中最后一丝能量注入系统底层，以妹妹纳米手环的编码为引子，悄然启动低频共振协议。第一道屏障无声裂开一道缝隙，如同夜幕下悄然开启的门扉。可就在那一瞬，虹膜扫描器骤然发出尖锐警报，视野边缘开始扭曲，泛起一圈圈猩红涟漪，像血雾在数据空间中弥漫开来。
她强迫自己冷静，关闭所有非必要的感知通道，将自己的意识伪装成一段普通的数据探针，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然而中途，“孤影”突然捕捉到一股异常的生物电波——有人比她更早进入了这台服务器，而且……似乎一直在等她。
当主厅的画面在意识中完整浮现时，那个人已经伫立在中央。
是守夜人首领。
他手中的能量棒缓缓停止旋转，脸上覆盖的光学迷彩如晨雾般消散，露出一张让林昭心头猛然一缩的脸。眉骨的弧度、鼻梁的线条、嘴唇的形状……七分像妹妹林璇，三分像童年相册里母亲的模样。他的眼睛是深灰色的，没有光点闪烁，连“孤影”也无法读取其身份信息，仿佛他是从虚无中走出的存在。
林昭没有上前，也没有后退。她悄悄攥紧了拳头，指尖压住手套内侧那道刻痕，像是要确认自己还活着。
守夜人首领低笑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你比我预计的，晚了四分钟。”说着，他轻轻一弹手指，一段加密音频凭空悬浮于两人之间，泛着幽蓝微光。
起初，什么声音都没有。林昭命令“孤影”开始解析，进度条缓慢爬升。直到背景中传来一段轻柔的哼唱——
那是林璇八岁时，在实验基地录下的摇篮曲。音调略显跑偏，尾音习惯性拖长半拍，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与不安。数据库瞬间完成比对：声纹与三年前的日志记录完全一致。
解码进行到67%，扫描器温度急剧飙升，画面边缘渗出猩红雾气，如同熔岩在数据流中沸腾。就在那一刻，音频中突兀插入了一句人声：
“别信他，他在篡改记忆！”
是陈默的声音。
语速急促，夹杂着战舰通讯特有的电流杂音，真实得令人毛骨悚然，根本不像是伪造。林昭心头剧震，几乎本能地切断连接，意识急速回撤，退入半隔离区。心跳加快了23%，颅内胀痛如锤击，但她死死咬住牙关，不让一丝慌乱泄露出去。
“孤影”反馈：这段音频表面裹着林璇的声纹伪装，内核却藏着沈烬实验室独有的“基因蠕虫”程序。一旦完整播放，就会激活她体内潜伏的旧指令——那些军方改造手术时植入、又被“孤影”封印的服从代码。
更可怕的是，那段陈默的警告，与他真实的通讯录音匹配度高达98.6%。
真假难辨。
林昭闭上眼，调出最后一次高强度运算权限，将脑波频率调整至与妹妹手环共振的区间。以“情感”为密钥，逆向追踪音频来源。三秒后，结果浮现——
音频确实由守夜人首领发出，但其中的陈默声音，并非实时传输，而是从某段被劫持的记忆备份中提取的——正是她昏迷期间，在“曙光号”医疗舱里亲耳听过的对话。
对方不仅能接触林璇的数据，还能截取、甚至重构她的私人记忆。
林昭睁开双眼，目光穿透层层数据虚影，直直盯住守夜人首领。
“你不是来帮我的。”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近乎冷酷，“你是来测试……我还能相信谁。”
守夜人首领没有否认。他缓缓抬起左手，掌心浮现出一枚小小的存储体，上面刻着Lx-7的编号，泛着金属冷光。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他说，“林璇的意识没有彻底消失。她在‘星核’留下了备份，但数据被分割成二十三段，藏在不同的地方。我这里有最后一段录音。”
林昭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我可以给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但你要明白，每一次读取，都会改变你对过去的认知。记忆不是录像，它是可以修改的文件。而我已经……改过三次了。”
“为什么？”她问，声音轻得像风穿过废墟。
“因为第一次播放时，你崩溃了。”他说，“第二次，你杀了我。第三次，你选择了删除自己。”
林昭的手指再次贴上那道刻痕。这一次，她感受到的不再是疼痛，而是一种规律的脉冲——一下，又一下，像是回应，又像是警告。
“你说你是凤凰计划的产物。”她忽然开口，眼神锐利如刀，“那你应该知道……真正的林璇，是怎么死的。”
守夜人首领沉默了几秒，忽然转身，指向主厅尽头的一扇门。门框由流动的数据构成，形状不断变幻，唯有中央嵌着一块实体金属片——那是妹妹纳米手环的残骸，边缘焦黑，内部电路仍在微弱地闪烁，如同不肯熄灭的心跳。
“答案就在里面。”他说，“但在进去之前，你得回答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一直拼命寻找的妹妹，其实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你会怎么做？”
林昭盯着那块残片。它发出的脉冲频率，和她手套内侧的刻痕，完全同步，像是两颗心脏隔着时空共鸣。
她一步步走了过去。
守夜人首领没有阻拦，只在身后低声说道：“记住，不管看到什么，情绪都不能超过阈值，否则……防火墙会把你当成病毒清除。”
林昭走到门前，取出基因锁原型钥匙，插入接口。系统提示需要双重验证：血缘共鸣，和情感锚点。她划破指尖，将鲜血滴在金属片上。同时，脑海里浮现出妹妹最后一次对她笑的样子——不是数据模拟，不是影像回放，而是她亲手珍藏在心底的真实记忆，温暖、清晰、不容篡改。
门，缓缓打开了。
里面没有房间，只有一面巨大的数据墙，上面滚动着无数画面：林璇在写字，林璇在奔跑，林璇抱着膝盖坐在角落哭泣……每一帧都清晰得让人窒息。可在某些画面的角落，总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白大褂，背对着镜头，左手戴着机械义肢。
林昭认得那只手。
是沈烬。
她刚想靠近查看，耳边突然响起守夜人首领的声音：
“最后提醒一次——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一切。”
话音未落，数据墙猛地翻转，所有画面瞬间重组。原本属于林璇的动作变得僵硬，眼神空洞，像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而那个背影慢慢转过身来，露出半张脸——
竟是她自己。
林昭的呼吸戛然而止。
“孤影”发出尖锐警报：【检测到高维记忆覆盖】【正在进行意识同化】
她立刻切断视觉输入，仅靠触觉与听觉维持定位。手套内侧的刻痕滚烫发烫，仿佛要烧进血肉深处。她知道，这是系统在试图抹除她，重写她的身份，把她变成另一个“林璇”。
她拼尽全力，调出最后一丝算力，将脑波频率锁定在共振区间，反向注入一段原始记忆——
那是妹妹临死前，紧紧握着她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声说的最后一句话。
数据墙剧烈震颤。
画面崩塌的刹那，她看见守夜人首领站在原地，能量棒脱手坠落，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表情。
恐惧。
林昭的指尖仍贴在刻痕上，嘴唇轻轻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