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灵石上那丝微弱到几乎忽略不计、闪烁不定、颜色诡异的青光,如同一个无声的惊雷,炸响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众人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
张钧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煞白如纸。他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来,死死地盯着那块已经恢复冰冷的测灵石,仿佛要用目光把它烧穿,找出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微光是个幻觉的证据。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那块他无比信赖、代表了权威和标准的测灵石,此刻握在手中却觉得无比烫手。
“不…怎么会…这不可能…”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大脑一片混乱,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废灵根…怎么可能让测灵石有反应?哪怕再微弱,那也是反应啊!测灵石出错了?不!测灵石怎么会错!那是宗门传承的宝物!
可眼前的事实又该如何解释?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混乱而偏执地盯住凌皓,嘶声道:“是你!一定是你搞的鬼!你用了什么邪术干扰了测灵石!对!一定是这样!”
这已经是毫无道理的指控了,纯粹是为了维护自己摇摇欲坠的信念而进行的最后挣扎。
凌皓看着他那副濒临崩溃的样子,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觉得有些可悲。这就是固步自封、拒绝接受新知的代价。
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张师兄,到了此刻,你宁愿相信是我掌握了某种能欺骗测灵石的、闻所未闻的‘邪术’,也不愿意承认,或许是你所依赖的这件工具,本身存在局限性?或者说,它的设计精度,根本不足以检测出所有情况?”
“局限性?精度?”张钧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又像是被触碰了逆鳞,声音尖厉起来,“你懂什么!测灵石乃前辈大能心血之作,蕴含无上妙法,岂容你妄议其精度?!”
“前辈大能的心血,自然值得敬重。”凌皓不紧不慢地说道,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声音清晰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到,“但敬重不代表不能质疑,更不能代表它完美无缺,万年不变。”
他向前一步,目光落在测灵石上,如同一位严谨的工程师在评估一件老旧设备:
“师兄方才说,此物能感应天地灵气,洞悉人体资质。那么请问师兄,它是如何感应的?感应的是何种性质的灵气?能量强度阈值是多少?灵敏度几何?对不同属性灵气的响应曲线是否一致?其内部符文结构是线性响应还是非线性响应?是否存在饱和效应?环境温度、湿度、甚至周围能量场扰动,是否会影响其读数?”
又是一连串的专业炮轰!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打在张钧(乃至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修士)的知识盲区上!
张钧彻底懵了,张口结舌,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他只会用,何曾想过这些?
周围旁观的弟子们,包括那几个外门弟子,也都听得云里雾里,但隐隐觉得…凌皓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他们平时使用测灵石,似乎确实从未考虑过这些问题?
凌皓并没有期待张钧的回答,他继续自问自答,语气斩钉截铁:
“你不知道。因为炼制它的前辈,或许也未曾完全搞清其所有原理,只是依循古法。因为使用它的我们,只是被动地接受结果,从未想过深究其所以然。”
“那么,我们凭什么就敢断言,它的测量结果就是绝对真理?百分之百准确?”
他猛地抬起自己的右手,目光灼灼:“方才那丝微光,师兄看到了。虽然微弱,但它存在!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我并非完全无法与灵气产生交互!说明我的体质或许特殊,其散发的生物能量场信号极其微弱、或其频率特性异于常人,以至于寻常状态下,根本无法达到这测灵石古老而粗糙的感应阈值!”
“而我刚才,只不过是集中精神,略微‘放大’了自身本就存在的、却一直被忽略的微弱信号,才勉强让它达到了这石头的最低触发门槛!”
凌皓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
“这并非我有多厉害,恰恰相反,这正证明了这测灵石的灵敏度不足!检测维度单一!抗干扰能力差!”
“它就像一个筛孔巨大的筛子,只能筛出个头大的石头(显性灵根),却会漏掉所有细腻的金沙(特殊或隐性灵根)!甚至可能因为筛子本身编织的疏密不均(符文误差),或者风吹动了筛子(环境干扰),而误判了石头的种类!”
“用它来判定一个人终生的修行之路?”凌皓看向张钧,目光锐利如刀,“误差大到哭啊!师兄!”
“误差…大到哭?”张钧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古怪却又无比形象的说法,脸色灰败,心神剧震。
周围的弟子们也仿佛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窃窃私语起来: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啊…” “我以前就觉得,测灵石有时候好像是不太准…” “对啊,村东头二狗子当初测也没反应,后来不也勉强练出点气感了?” “这仪器…是有点落后哈…”
舆论的风向,悄然转变。
凌皓趁热打铁,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诸位师兄师弟,我们修行之人,追求的是超越自我,窥探天道。天道尚且变幻无穷,奥妙无尽,我们又怎能如此轻易地、依赖一件死物,就对他人的潜能盖棺定论?”
“今日是我凌皓,侥幸能让这落后仪器有一丝反应,证明了其并非绝对。他日,或许还有李皓、王皓,拥有更特殊、更罕见的资质,却因为这仪器的局限而被彻底埋没!这难道不是宗门的损失?不是大道的遗憾吗?”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引人深思。就连那几个原本看热闹的外门弟子,也收起了轻视之心,面露思索。
张钧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依仗,在凌皓这番如同庖丁解牛般精准而犀利的剖析下,被击得粉碎。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抱着老旧地图却指责新大陆不存在的傻瓜。
凌皓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放缓了语气,说道:“张师兄,我并非要否定宗门的传承,也并非要否定你的工作。只是希望师兄,以及诸位,能明白一个道理:工具是为人服务的,而非人是工具的奴隶。 对任何工具,我们都应保持一份审慎和探究之心,知其然,亦应知其所以然。如此,方能不断进步,不至固步自封。”
他这番话,既点了张钧,也是在敲打和启迪所有围观者。
张钧呆呆地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许久,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凌皓一眼,有震惊,有羞愧,有茫然,也有一丝极淡的…醒悟?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凌皓,极其僵硬地、几乎微不可查地拱了拱手,然后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连那块测灵石都忘了拿。
另外两个外门弟子面面相觑,也赶紧灰溜溜地跟了上去。
主角都跑了,围观的人群也在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中逐渐散去。但每个人离开时,看凌皓的眼神都已经彻底不同了。
那不再是看一个“废物”或者“幸运儿”的眼神,而是带着好奇、敬畏、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信服?
阿土直到这时才猛地喘过一口气,激动地冲到凌皓面前,语无伦次:“皓哥!你…你太厉害了!把张师兄都说跑了!测灵石…误差大到哭…哈哈哈!说得太对了!”
凌皓笑了笑,弯腰捡起被张钧遗落在地上的那块测灵石,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其实这石头本身,也算是个不错的能量感应器了。”他摩挲着温润的石面,眼中闪烁着研究者的光芒,“只是设计思路和精度确实落后了时代。或许…可以尝试改造一下?”
“改造测灵石?!”阿土吓了一跳,这想法也太惊世骇俗了!
“嗯。”凌皓点点头,若有所思,“比如,增加灵敏度调节符文?增加多频率响应检测功能?甚至…加上数字显示和数据记录功能?”
阿土:“…” 他已经完全听不懂了,但不妨碍他觉得皓哥牛逼炸了!
凌皓将测灵石收好,这可是重要的研究样本。
经此一役,“废灵根”的帽子虽然没有被完全摘掉,但却被凌皓硬生生砸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他用自己的智慧和逻辑,公然质疑并挑战了宗门权威的检测工具,并且赢得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内心认同!
从此,灵溪宗内外门,再提起凌皓,将不再是单纯的嘲讽和鄙夷。
而是一个引发了深刻质疑和思考的——“那个说测灵石误差大到哭的家伙”。
科学质疑的精神,第一次在这个修仙宗门里,投下了一颗种子。
凌皓抬头望了望天,嘴角微扬。
仪器落后? 没关系。 拿来主义,改造一下,就是我的第一台“便携式多参数灵根分析仪”原型机了。
他的科研设备库,又要添新成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