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第一次对转校生江逾白撒谎,是在初中二年级的秋天。
那天班会课要填家庭情况表,她盯着“父亲职业”那一栏,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一小团墨。后桌的男生正大声炫耀父亲送的限量版球鞋,她鬼使神差地,在表格上写下“飞行员”三个字。话音刚落,班主任恰好走过,笑着问江逾白:“听说你父亲也是航空公司的?”
江逾白的笔尖顿了顿,抬眼看向林穗瞬间发白的脸,声音清清淡淡:“嗯,和林穗父亲或许认识,都是驾驶舱里的人。”
林穗攥着表格的手指猛地收紧。她知道江逾白在撒谎——上周放学,她亲眼看见他骑着旧自行车,去菜市场帮卖鱼的母亲看摊。可他偏偏帮她圆了这个漏洞,像给漏气的气球偷偷扎了个结。
从那以后,林穗的谎言像藤蔓一样疯长。她说自己住带花园的小区,却总在放学时绕远路,避开江逾白可能出现的方向,再拐进巷弄深处那间漏雨的平房;她说母亲是钢琴老师,却在音乐课被点名表演时,只能红着脸说“最近手指受伤了”,而江逾白会立刻举手:“老师,我和林穗一起练过二重奏,她的指法很厉害,只是今天状态不好。”
每次谎言即将被戳破时,江逾白总会像及时雨般出现。有次同学约着去她家附近的商场,她站在路口进退两难,是江逾白突然骑着车过来,说“阿姨让我接你,家里临时有客人”,把她从窘境里拉出来。路上她小声问:“你为什么总帮我?”
江逾白踩着脚踏板,风把他的刘海吹起来,露出干净的眉眼:“因为我知道,你说的那些,其实都是你想拥有的。”
林穗的眼泪突然掉下来。她想起上周生病,是江逾白假装顺路,把熬好的姜汤放在她家门口;想起她生日那天,他送的不是昂贵的礼物,而是一本贴着各地机场照片的笔记本,扉页写着“等你想说实话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真正的飞机”。
后来他们考上同一所高中,林穗终于鼓起勇气,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傍晚,把所有真相摊在江逾白面前。她低着头,声音发颤:“我爸是工地的工人,我妈在餐馆洗碗,我们家连阳台都没有,更别说花园了……以前说的那些,全是假的。”
雨丝落在江逾白的肩膀上,他却伸手,轻轻把林穗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带着温暖的温度:“我知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林穗猛地抬头。
“第一次撒谎的时候。”江逾白笑了笑,眼底盛着比星光更亮的温柔,“你说你爸是飞行员,可第二天早上,我看见你抱着一摞废纸箱,去废品站换钱给奶奶买药。那时候我就想,这个爱撒谎的小姑娘,其实比谁都要勇敢。”
林穗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砸在江逾白的手背上。他没有说话,只是把伞往她那边倾斜,自己的半边肩膀都被雨水打湿。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他从不戳破她的谎言,只是默默站在她身后,等她愿意卸下伪装,等她明白,真正的爱从来不需要用谎言来包装。
多年后,林穗跟着江逾白去机场接他父亲——那位真正的航空公司工程师。走在明亮的大厅里,江逾白牵着她的手,轻声说:“你看,现在不用撒谎,我们也能站在这里了。”
林穗望着他的眼睛,突然明白,那些年她撒过的谎,不过是渴望被爱的小小心事。而江逾白,从一开始就看穿了她的脆弱,却用最温柔的方式,守护着她的自尊,直到她有勇气,把真实的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给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