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书妍是在周三的早课上察觉到不对劲的。
中医学的《方剂学》课才刚讲完“麻黄汤”的配伍,她盯着课本上“发汗解表,宣肺平喘”的注解,指尖却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敲着杨晚栀的名字。
这已经是她连续第三天给杨晚栀发消息了——从周一早上“记得吃早饭”,到周二中午“二食堂的糖醋小排今天特好吃”,再到现在“下午有法学的讲座,听说主讲人是最高院的法官”,对话框里始终只有她单方面的絮叨,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点涟漪都没激起。
“书妍,发什么呆呢?”同桌用胳膊肘碰了碰她,“老师刚点你回答‘桂枝汤的主治病症’。”
白书妍猛地回神,慌忙站起身:“呃……外感风寒表虚证,恶风发热,汗出头痛……”她一边说一边偷瞄课本,余光却瞥见手机屏幕亮了下——不是杨晚栀的回复,是沈以墨发来的:“你联系上晚栀了吗?我给她打了三个电话,都没人接。”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她坐下时椅子腿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把手机还给杨晚栀后,她本以为会收到对方带着哭腔的电话,或是至少一条“我知道了”的消息,可杨晚栀就像突然断了线的风筝,连点动静都没有。
“老师,我身体不舒服,想请假。”白书妍举起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走出教学楼时,冷风灌进衣领,她才发现自己忘了穿外套。指尖在通讯录里划过“杨晚栀”三个字,犹豫了半秒,终究还是按了拨号键。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响到第十声时,自动跳转成了语音信箱。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机械的女声像根细针,扎得她太阳穴发疼。她转身往校门口跑,羽绒服的帽子被风吹得翻起来,露出冻得发红的耳朵。打车软件上显示“附近暂无车辆”,她咬了咬牙,直接拦了辆路过的出租车。
“师傅,人民大学,法学院宿舍区。”
车窗外的树影飞快倒退,白书妍的指尖在膝盖上反复摩挲。她想起把手机交出来给她时的眼神,清澈里带着点茫然,像只被雨淋湿的小鹿。
当时她还暗自庆幸,觉得自己把最难熬的那几天替她挡了过去,可现在看来,杨晚栀的安静,或许根本不是“接受”,而是“沉底”。
沈以墨是在人民大学校门口等她的。他穿了件深灰色的冲锋衣,手里拎着个保温桶,看见出租车停下,快步迎了上来。“怎么样?”他的声音有点急,“联系上了吗?”
“没有。”白书妍推开车门,脚刚落地就踉跄了一下,沈以墨伸手扶住她,她才站稳,“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我总觉得……不对劲。”
“我早上去法学院问了,”沈以墨皱着眉,“她们班同学说,杨晚栀从上周一就请了假,说是‘身体不适,需要静养’。辅导员批了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白书妍愣了,“她居然自己请了假?”她印象里的杨晚栀,是就算发烧到39度,也会撑着去上《刑法学》的人——因为那门课的老师总说“法学院的学生,得有扛住压力的韧性”。
两人并肩往宿舍区走。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路边的玉兰花苞鼓鼓囊囊的,却迟迟没开。沈以墨把保温桶递给她:“我妈早上熬的八宝粥,你先喝点暖暖身子。”
白书妍没接,只是盯着前方那栋宿舍楼。杨晚栀的宿舍是单人单间——那是她大二时顾明夜以“需要安静的学习环境”申请的。
“这个,对吧?”沈以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白书妍点头,脚步却放慢了。她突然有点怕,怕推开那扇门后,看到的是自己最不想见的样子。
走廊很安静,只有保洁阿姨拖地的水声。宿舍的门紧闭着,门把手上挂着个小小的风铃——那是她之前送的礼物,说是“风吹过的时候,就像有人在说悄悄话”。
“晚栀?杨晚栀?”白书妍抬手敲门,指关节叩在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你在里面吗?我是书妍。”
没人应。
她又敲了敲,声音提高了些:“晚栀,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开门,我们聊聊,好不好?”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风灌进来,吹动了门把手上的风铃,叮铃叮铃地响。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亮宿舍紧闭的门缝。
“会不会是出去了?”沈以墨皱着眉,“或许她只是不想被打扰,出去散心了。”
“不可能。”白书妍摇头,语气笃定,“她的钥匙串上挂着个挂件,我早上在宿舍楼下的失物招领处看到了——宿管阿姨说,是上周日晚上在楼门口捡到的。她没带钥匙,怎么出去?”
沈以墨的脸色沉了沉。他上前一步,握住门把手轻轻转了转——锁是从里面扣上的。“晚栀,”他的声音比白书妍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恳切,“我是沈以墨。我们知道你很难过,但你不能一个人扛着。你开开门,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依旧没人应。
走廊里的水声停了,保洁阿姨拖着拖把走过来,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找杨同学啊?这姑娘怕是好几天没出门了。我前天来打扫,就见这门一直关着,敲了敲也没人应。”
“她没出门?”白书妍的心猛地一沉,“那她吃饭怎么办?”
“谁知道呢。”保洁阿姨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心思重。上次有个姑娘失恋了,在宿舍里闷了三天,最后还是辅导员撬开门把人送医院的。”
“撬门”两个字像根火柴,点燃了白书妍心里的恐慌。她转身就往楼下跑:“我去找宿管阿姨拿备用钥匙!”
沈以墨跟在她身后,脚步也快了些。下楼时,白书妍的鞋带松了,她弯腰去系,手指却抖得厉害,半天都没系好。沈以墨蹲下身,替她把鞋带系成了个工整的蝴蝶结。“别急,”他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安抚,“会没事的。”
宿管阿姨在值班室里织毛衣,听白书妍说完情况,脸也白了。“备用钥匙……”她起身翻找抽屉,“我记得是放在第三个格子里的……找到了!”
钥匙串上挂着个小小的牌子,写着杨晚栀的宿舍号。白书妍捏着钥匙的手在抖,走到宿舍门口时,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