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晨光漫过落地窗时,杨晚栀正坐在书桌前翻书。
书是上周让佣人买来的《法理学导论》,封面还带着新书的油墨味,可她指尖划过“权利与义务”那章时,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页里——这些字她看了快三个月,却总觉得隔着层雾,像隔着顾家别墅这道镶了金边的牢笼。
“咔嗒”一声,门锁转了半圈。杨晚栀猛地合上书,指尖在桌沿攥出几道白痕。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顾明夜。这栋别墅里,只有他会在早上七点零五分准时出现在她房门口,脚步声轻得像猫,却总能把她的神经绷成弓弦。
“醒了?”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刚醒的低哑,却没什么温度。
杨晚栀没应声,只听见他走过来的脚步声,停在她书桌旁。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的袖口——今天穿的是深灰色西装,袖口别着枚银质袖扣,是上个月他逼她去参加酒会时,亲手给她扣在衬衫上的那对。
“书看完了?”他伸手,指尖擦过书脊,《法理学导论》的封面被他碰得微微一颤。杨晚栀终于抬头,撞进他眼底时,心还是没出息地缩了缩。
他眼底没什么情绪,黑沉沉的,像结了冰的湖面,只有眼尾那道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疤(是去年她偷偷跑出去时,他追她摔在台阶上划的),还带着点活气。
“没看懂。”她低声说,声音干巴巴的。其实是看懂了,可她就是不想跟他好好说话。从被他强行带到这里开始,她就没跟他好好说过话。
顾明夜“嗯”了一声,没追问。他弯腰,拿起她摊在桌上的笔记本——上面是她昨晚写的笔记,密密麻麻的,却在“公民基本权利”那页画了道歪歪扭扭的横线。他指尖顺着横线划了划,突然开口:“张教授今天会来。”
杨晚栀的指尖猛地一僵。张教授是他给她请的家教,前政法大学的教授,讲得很好,可她看见他就烦。
因为张教授每来一次,就提醒她一次——她本该坐在人民大学的阶梯教室里,听系里最有名的李教授讲这门课,而不是被关在这栋别墅里,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背书。
“我不想见他。”她把笔记本抢回来,抱在怀里,像抱着点救命的东西,“我想去学校。”
这话一出,空气里的温度好像都降了几分。顾明夜直起身,低头看她。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正好遮住他眼底的情绪。
“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这个月第十七次提学校了。”他语气平淡,却带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杨晚栀,我们说过的。”
“说过什么?”杨晚栀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说过你把我关在这里,关到天荒地老?说过我这辈子都别想踏进人民大学的校门?”
她声音发颤,眼眶有点红。她想起去年九月,拿到人民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她抱着妈妈在客厅里转圈,爸爸站在旁边笑,说“我们晚栀要当大律师了”。可现在呢?录取通知书被顾明夜锁在他书房的保险柜里,她连校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顾明夜的眉头皱了皱。他伸手想碰她的脸,却被她猛地躲开。
她后退一步,后背抵着书桌,像只炸了毛的猫。“别碰我。”她咬着牙说,“顾明夜,你凭什么?就因为你顾家有钱有势?就因为我爸妈欠了你的钱?因为……,你就能把我困在这里,毁了我的前途?”
“毁了你的前途?”顾明夜的声音冷了下来,眼底那点冰好像裂开了缝,“我给你请最好的教授,给你买最全的书,哪里毁了你的前途?人民大学能教你的,张教授教不了?”
“不一样!”杨晚栀几乎是吼出来的,“那是我的学校!是我考了三年才考上的地方!我要去上课,要去跟同学讨论,要去图书馆占座,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关在笼子里,每天对着一个老头子背书!”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滚烫的泪珠砸在笔记本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她看见顾明夜的喉结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可最后只是别开脸,看向窗外。
窗外的花园里,佣人正在修剪玫瑰。上个月他让人种的白玫瑰,现在开得正好,层层叠叠的花瓣,像雪堆在枝头。
他说过,她喜欢白玫瑰,以后天天都能让她看见。可他不知道,她喜欢的不是被圈在花园里的玫瑰,是去年在人民大学门口,风吹过花坛时,带着泥土味的野玫瑰。
“总之,不准去。”他的声音硬邦邦的,像块石头,“吃完饭,张教授就到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他停了停,没回头,只丢下一句:“别让我再看见你偷偷给白书妍发消息。”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杨晚栀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她低头看着笔记本上晕开的墨迹,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知道他发现了——昨天她躲在卫生间里,用手机给白书妍发消息,说她想逃出去,结果刚按下发送键,他就站在了卫生间门口。他没骂她,也没抢手机,就那么盯着她看了半分钟,看得她心里发毛,然后转身走了。
她还以为他没当回事,原来他都知道。
楼下传来佣人说话的声音,轻轻的,怕吵到她。她知道,他们都怕她,也怕顾明夜。顾明夜把她困在这里,也把这栋别墅里的所有人都变成了看守。她走到窗边,掀开厚重的窗帘一角——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背对着她,像两尊石像。
从一月到五月,整整四个月。她试过逃,上个月趁顾明夜去公司,她翻后墙,刚落地就被保镖抓住了。
顾明夜没打她,也没骂她,就是把她关在房间里,关了三天,不给她看书,不给她写字,就那么让她坐着。
那三天,她看着天花板,第一次觉得,顾明夜不是喜欢她,是想把她变成他的所有物,像他书房里那只纯金的怀表,只能摆在那里,供他看。
“小姐,该下楼吃饭了。”佣人在门外轻声说。
杨晚栀抹了把眼泪,应了声“知道了”。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眼睛红了,嘴角垮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她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笑,却怎么也挤不出来。
下楼时,顾明夜已经坐在餐桌旁了。他面前摆着杯咖啡,没加糖,黑沉沉的,像他的脸。桌上摆着她喜欢的小笼包,还有豆浆,是热的。他总是这样,一边把她困着,一边又对她好,好得让她觉得恶心。
她没坐他对面,选了离他最远的位置。佣人给她盛了碗粥,她低头小口喝着,没看他。餐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勺子碰碗的声音。
“张教授下午会讲合同法。”顾明夜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上周问我的那个问题,他讲的时候仔细听。”
杨晚栀没应声,把脸埋得更低了。
“晚上有个晚宴。”他又说,“穿我给你准备的那条裙子。”
“不去。”她闷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