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藏在断云峰的褶皱里,远远望去像只伏在山坳里的黑色野兽。我们循着日记里的地图找到寨门时,正撞见几个喽啰往门楼上挂灯笼。那些灯笼透着诡异的红光,走近了才看清——灯罩竟是用整张人皮绷的,皮肤的毛孔清晰可见,眼角的纹路里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这是‘引魂灯’,”阿砚捏着地图的手指泛白,“日记里提过,黑风寨用活人皮做灯笼,说是能镇住山里的邪祟,其实是赵显用来恐吓村民的把戏。”说话间,一个喽啰扛着新的灯笼架从我们身边经过,灯笼里的烛火晃了晃,映得灯罩上的“脸”轻轻颤动,像是在无声哭泣。
寨门是用铁皮包着的硬木做的,上面钉满了铜钉,每个铜钉都穿过一张小小的指骨,阳光下泛着冷光。我们刚摸到门环,就听见门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接着是个粗哑的声音:“谁在外面?”
阿砚压低声音:“我们是来投靠赵头领的,带了‘魂珠’的消息。”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个独眼喽啰探出头,眼珠浑浊得像蒙了层灰,他上下打量我们半晌,突然咧开嘴笑,露出颗金牙:“魂珠?那可是好东西……进来吧,头领在聚义厅等着呢。”
进了寨门,才发现寨子里比想象中更诡异。路两旁的木桩上绑着稻草人,却穿着真人的衣裳,领口露出的不是稻草,而是缠着血丝的头发。风一吹,稻草人晃悠悠地摆,衣裳下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背后拖着脚步。最吓人的是路尽头的戏台,台上挂着十几张花花绿绿的戏服,却没人唱戏,只有风吹过戏服的袖子,拍打着木质的台板,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像有人在台上踮脚走路。
“往这边走。”阿砚拽了拽我的胳膊,指着戏台侧面的窄巷。巷子里弥漫着股铁锈味,墙壁上斑驳的地方露出暗红色的痕迹,凑近了看,竟是无数细小的抓痕,像是有人被按在墙上时绝望地抓挠出来的。巷尾有扇不起眼的木门,门楣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聚”字,正是日记里标记的聚义厅后门。
推门进去时,正撞见赵显背对着我们站在窗边,手里把玩着个琉璃盏,盏里盛着半透明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他转过身,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里却藏着狠劲:“沈砚的人?倒是比我预想的来得早。”他扬手示意我们坐下,桌上摆着个铜盘,盘里放着几颗鸽蛋大的珠子,通体莹白,却隐隐透着血丝——正是日记里说的“魂珠”。
“这是用三十个活人的精气炼的,”赵显拿起一颗魂珠,对着光看,“你们要的证据,都在这珠子里。每个珠子里都锁着一个人的记忆,沈砚没告诉你们吧?”他突然将魂珠往桌上一砸,珠子裂开,里面滚出几缕青烟,在空中凝成模糊的人影,正是那些被炼制成魂珠的村民,他们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很快又消散在空气中。
阿砚猛地站起来,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赵显冷笑一声,拍了拍手,聚义厅的侧门突然打开,十几个喽啰押着个穿粗布衣裳的年轻人走了进来。那年轻人脸上满是血污,却死死瞪着赵显:“我爹就是被你们炼成魂珠的!你们这群畜生!”
“闭嘴!”一个喽啰狠狠踹了他一脚,年轻人踉跄着跪倒在地,却还是梗着脖子喊:“我娘说了,善恶终有报,你们迟早会遭报应!”
赵显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从腰间抽出把短刀,刀身泛着蓝幽幽的光,显然淬了毒:“报应?在这黑风寨,我就是报应!”他一步步走向年轻人,“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魂珠的秘密,那我就让你们亲眼看看,这珠子是怎么炼出来的!”
就在这时,阿砚突然将桌上的油灯扫到地上,灯油泼了一地,火苗“腾”地窜起来,照亮了厅顶的横梁——上面竟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铁钩,每个钩子上都挂着个铁笼,笼里隐约有黑影在动,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那些都是等着炼魂珠的‘原料’,”赵显的声音在火光中显得格外狰狞,“沈砚以为他藏起日记就能扳倒我?他忘了,这寨子里的人,哪个手上没有血债!”
火苗舔着桌腿往上爬,喽啰们慌了神,纷纷去扑火。阿砚趁机拽起地上的年轻人,冲我喊:“去横梁!日记说笼里有能指证赵显的人!”我点头应着,借着火势爬上柱子,铁钩上的铁笼近在眼前,笼里果然有个白发老人,看见我时突然激动地拍打着笼门:“是……是青鸟的人吗?我是当年的账房先生,赵显做的每一笔黑账,我都记在布帛上藏着呢!”
火光越来越大,横梁被烧得“咯吱”作响,铁笼的锁扣已经发烫。我掏出匕首用力撬锁,手指被烫得通红也顾不上。就在锁“咔哒”一声开了的瞬间,整个横梁突然塌了下来,我抱着老人往旁边扑,堪堪躲过一劫,却听见阿砚在下面喊:“小心!”
回头一看,赵显举着淬毒的短刀扑了过来,刀尖直指阿砚的后背。我想也没想,抓起身边的铁笼砸过去,赵显被砸得一个趔趄,阿砚趁机抽出匕首反击,两人扭打在一起。火苗窜到了屋顶,瓦片噼里啪啦往下掉,喽啰们只顾着逃命,谁也没注意到墙角的稻草人不知何时动了,它们挣脱绳索,僵硬地走向聚义厅中央,衣裳下摆扫过地面的声响,像无数只手在拖拽着什么。
“快走!”阿砚一脚踹开赵显,拉着我和老人往外冲。穿过着火的寨门时,我回头望了一眼,那些人皮灯笼在火中炸开,红光映红了半边天,横梁上的铁笼纷纷坠落,黑影从笼中逃出,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夜色里。
山风吹来,带着草木的清气,远处的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老人攥着怀里的布帛,声音发颤:“终于……能让真相大白了。”阿砚擦了擦脸上的烟灰,望着黑风寨的方向,轻声说:“沈砚要是看到这一幕,应该也能安心了。”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匕首,刃上还沾着火星,突然明白——所谓正义,或许会迟到,但只要有人敢站出来,哪怕只有一丝火光,也能烧穿最浓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