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午后,热浪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整座城市裹得严严实实。诗雅雨所在的开放办公区里,老旧的中央空调早已力不从心,出风口吹出来的风带着股闷热的潮气,落在皮肤上黏腻得难受。
办公桌上摊着厚厚的市场分析报告,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至14:32,距离提交截止只剩不到一个小时。诗雅雨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额头上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流,浸湿了耳边的碎发。她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掌心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后背,贴着薄薄的衬衫,格外不舒服。
一阵尖锐的心悸突然袭来,像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脏,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诗雅雨停下敲击键盘的手,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气,眼前的屏幕开始出现轻微的晃动,同事们低声交谈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而模糊,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膜。
“必须赶紧接杯水喝。”她心里想着,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可刚直起身子,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瞬间冲垮了她的意识——眼前的一切骤然变黑,只剩下无数细碎的光斑在黑暗里旋转,天旋地转的感觉让她站立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她下意识地想抓住身旁的办公桌隔板,手指却只碰到一片光滑的塑料,什么都没抓住。失重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耳边传来同事们惊慌的呼喊声:“诗雅雨!小心!”“快扶住她!”
可这些声音对她来说,已经成了最后一丝模糊的背景音。在身体接触到冰凉地面的前一秒,诗雅雨的意识彻底沉入了黑暗,连带着腹中轻微的胎动,都暂时消失在了这片突如其来的晕厥里。
办公区瞬间乱了起来。坐在她对面的李姐第一个冲过来,蹲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雅雨!雅雨你醒醒!”旁边的同事赶紧搬来椅子,将她的上半身轻轻扶起,靠在椅背上。还有人跑去茶水间接了温水,小心翼翼地想喂她喝一点。
“快打120!她怀着孕呢,可不能出事!”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立刻有人掏出手机拨打电话,声音里满是焦急。
几分钟后,诗雅雨的指尖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颤动。她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白光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同事们关切的脸庞,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询问:“感觉怎么样?还晕吗?”“要不要先去休息室躺会儿?”
“我……我没事。”诗雅雨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喉咙干得发疼。李姐赶紧递过温水,用勺子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几口。温热的水流过喉咙,稍微缓解了不适,她才慢慢找回了说话的力气:“可能……可能是有点低血糖,加上天太热了。”
“什么低血糖啊,你这脸色白得像纸一样,肯定是累着了!”李姐皱着眉头,语气里带着心疼,“你都怀五个多月了,还天天这么赶报告,公司也真是的,就不能给你减轻点工作量吗?”
诗雅雨勉强笑了笑,没说话。她知道,不是公司不减轻,是她自己不敢歇——每月五千多的房贷还等着她还,待产包的钱、孩子出生后的开销,每一笔都压得她喘不过气。章鹏的工资大部分用来还信用卡,能给她的生活费少得可怜,她只能靠自己的工资撑着这个家。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章鹏”的名字。同事帮她把手机递过来,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喂?”
“你在哪呢?妈说家里没菜了,让你下班顺便买点回来。”章鹏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完全没听出她声音里的虚弱。
诗雅雨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心里泛起一阵委屈,却还是轻声说:“我刚才在公司晕倒了,现在还不太舒服,可能……可能没法去买菜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章鹏略显惊讶的声音:“晕倒了?怎么会晕倒?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语气里没有太多的关心,反而带着一丝责备。
诗雅雨的心瞬间冷了下来,连带着身体的不适感都加重了几分。她咬了咬嘴唇,低声说:“医生还没来,不知道具体原因。你下班早点回来吧,妈那边……你跟她说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我下班尽量早点回。”章鹏敷衍地说了一句,就匆匆挂了电话,仿佛她的晕倒,只是一件需要简单告知的小事。
挂了电话,诗雅雨看着手机屏幕,眼眶忍不住红了。同事们都看出了她的失落,纷纷安慰她:“别跟他生气,男人都这样,粗线条。”“一会儿医生来了,好好检查检查,自己和孩子的身体最重要。”
诗雅雨点了点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得厉害。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刚才晕倒前的眩晕感,还有身体失去控制时的恐惧——她不怕自己出事,怕的是腹中的孩子受到伤害。
十几分钟后,救护车的鸣笛声从楼下传来。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走进办公区,给她量了血压、测了心率,又询问了具体情况,最后建议她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确保大人和孩子都安全。
同事们帮她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又有人主动提出陪她去医院。诗雅雨感激地说了声谢谢,在医护人员的搀扶下,慢慢走上了救护车。
车窗外的街道飞速倒退,闷热的空气被隔绝在车外,空调的冷风让她稍微舒服了一些。她轻轻抚摸着腹中的胎儿,能清晰地感受到一丝微弱的胎动——孩子还在,还好好的。
可这份安心,很快就被随之而来的疲惫和绝望取代。她知道,这次的晕倒只是一个警告,是她的身体在抗议过度的劳累和压力。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孩子出生,更不知道未来的日子,还要承受多少这样突如其来的危险。
而电话那头章鹏的敷衍,还有家里林香的冷漠,像两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妥协,到底换来了什么?是一个破旧的小房子,还是一身的病痛和无尽的绝望?
救护车的鸣笛声再次响起,划破了闷热的午后。诗雅雨望着窗外,心里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这场艰难的孕期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知道眼前的路,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格外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