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沉默像浸了水的棉花,沉得让人喘不过气。诗雅雨那句“要诚意”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章家精心编织的“穷”字面具,也让他们彻底撕下了最后一丝温和的伪装。
林香最先炸了锅,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手指几乎要戳到诗雅雨的鼻尖,声音尖得像刮过生锈的铁皮:“雅雨!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你多懂事啊,跟鹏鹏谈恋爱的时候,连杯三十块的奶茶都舍不得让他买,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物质?眼里除了钱就是房子,是不是你那个姨妈天天在你耳边嚼舌根,挑唆你跟我们家闹?”
“姨妈”两个字被她咬得恶狠狠的,仿佛苏微是什么躲在背后的恶人,而诗雅雨的所有坚持,都是被外人教唆的“不懂事”。
诗雅雨的指尖抵着沙发边缘,冰凉的皮革触感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苏微不过是担心她受委屈,提醒她“怀孕了也要为自己留条后路”,怎么就成了“挑唆”?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阿姨,这跟我姨妈没关系,所有想法都是我自己的。我想要的是一个能让我和孩子安心的家,不是要多少钱,这怎么就叫‘物质’?”
“不是物质是什么?”林香往前凑了一步,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诗雅雨脸上,“我们家对你还不够好吗?你怀着孕,我每天天不亮就去菜市场买新鲜的排骨给你炖汤,鹏鹏下班再累也会给你洗水果,你倒好,一心想着算计我们家的房子,算计我们的养老钱!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对得起我们对你的好吗?对得起鹏鹏对你的心意吗?”
她说着,突然捂住脸蹲在地上,哭声断断续续地飘起来,满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我和你叔叔辛辛苦苦一辈子,起早贪黑做小生意,就是想让鹏鹏过得轻松点。现在好不容易盼着他成家,盼着能抱上孙子,你却这么逼我们……我们要是有闲钱,能不给你买房子吗?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们做老人的难处啊!”
章栋在一旁重重地叹了口气,顺势站起身,走到林香身边拍了拍她的背,眼神却直直地盯着诗雅雨,满是失望,仿佛在看一个扶不起的孩子:“小诗,我真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看重这些身外之物。我们当初同意你和鹏鹏在一起,就是觉得你是个明事理、重感情的姑娘,不像那些只认钱的女孩子。现在看来,是我们看错人了。”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像长辈在给晚辈“讲道理”:“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就该互相包容、互相体谅。你现在怀的是我们章家的骨肉,是我们老两口未来的希望,你就不能多为孩子想想?非要因为婚礼、房子这些小事,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吗?到时候孩子生下来,连个完整的家都没有,你忍心吗?”
“为孩子想想”——这五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诗雅雨的心上。她怎么会不为孩子想?正因为想给孩子一个安稳的未来,想让孩子出生后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住处,她才会这么坚持。可在章家眼里,她的坚持却成了“闹”,成了“不为孩子着想”,甚至成了“只认钱”。
她把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章鹏,眼里还剩最后一丝期待——这个她爱过、信任过的男人,会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替她说一句话?
章鹏的头埋得更低了,手指紧紧攥着裤缝,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张了张嘴,眼神在诗雅雨和父母之间来回躲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最终,他还是低低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雅雨,爸妈也是为了我们好,家里确实不容易……你就别再逼我们了,好不好?等以后我工资涨了,我们一定能攒够钱买房子的。”
“以后?”诗雅雨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绝望的讽刺,眼泪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又是以后。以前你说‘以后给我办一场像样的婚礼’,现在婚礼成了‘简单吃顿饭就行’;你说‘以后彩礼肯定按你们家习俗来’,现在彩礼成了‘意思一下的两万块’;现在你又说‘以后买房子’,章鹏,你觉得我还会信你的‘以后’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积压了两个多月的委屈、失望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章鹏,我怀的是你的孩子!我想要的不是什么豪华别墅,只是一个几十平米、能让我和孩子安身立命的小房子,这很过分吗?你爸妈口口声声说‘一家人’,可他们从来没把我当成一家人!他们只是把我当成一个生孩子的工具,一个不需要付出就能得到的免费保姆!等孩子生下来,他们是不是就会觉得,我连这点‘委屈’都不该有了?”
“你胡说八道!”林香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哭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愤怒,她指着诗雅雨的鼻子,声音尖锐:“我们什么时候把你当工具了?你吃的燕窝、穿的孕妇装,哪样不是我们花钱买的?你现在怀了孕,脾气越来越大,还学会冤枉人了!我看你就是被你那个姨妈教坏了!”
章栋也皱紧了眉头,语气严肃得像在下达最后通牒:“小诗,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我们章家还没落魄到要靠‘骗’儿媳妇生孩子的地步。你要是实在觉得委屈,要是实在不想跟鹏鹏好好过,那就回你爸妈家冷静几天。等你想通了,知道什么是‘一家人该做的事’,我们再谈。”
这话里的威胁再明显不过——要么你妥协,乖乖放弃婚礼和房子的要求;要么你走,反正你怀了我们章家的孩子,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诗雅雨看着眼前这三个咄咄逼人的人,看着他们脸上毫不掩饰的自私和算计,心里的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她终于明白,跟章家谈“诚意”是多么可笑的事,他们只会用“道德”和“感情”绑架她,用“孩子”威胁她,却从来不会真正考虑她的感受和需求。
她擦干眼泪,慢慢站起身,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只剩下决绝,像一株在寒风里扎了根的野草:“好,我会回我爸妈家。但我把话放在这,只要你们一天不拿出诚意,不解决婚礼、彩礼和房子的事,我就一天不会回来。我不会让我的孩子,生在一个没有尊重、没有保障的家庭里,更不会让他跟着我一起受委屈。”
说完,她不再看章家三人的反应,转身走向卧室收拾行李。卧室门关上的瞬间,她靠在门板上,眼泪无声地滑落。后背传来门板的冰凉,像她此刻的心。她知道,这一步走出去,未来的路会很难——一个怀着孕的女人,带着满心的失望离开婆家,要面对的不仅是父母的担忧,还有外人的议论。但她没有退路了,为了自己,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必须守住最后的底线,哪怕要付出所有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