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执的指节在书房硬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那张描金绣凤、透着宫廷特有熏香气息的宫宴请柬。
他的眼神深邃如不见底的寒渊,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被死死压制在那片冰封之下。
拒绝,便是示敌以弱,更会授太妃以“藐视皇恩、心怀怨望”的口实,令其在皇帝和宗亲面前占据道德高地;
前往,则无疑是步步杀机,那深宫之内不知有多少陷阱等着他,而尚在王府中昏迷不醒的妻儿,其安危更将系于他此行成败一线之间。
利弊在脑中飞速权衡,不过片刻沉吟,他眼中锐光一闪,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已然有了决断。
“回复宫中,本王……准时携眷赴宴。”
他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对肃立待命的管家吩咐道。
待管家领命退出,他立刻沉声召来了暗卫首领与几名绝对可靠的京营心腹将领。
书房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凝重的面孔,密议直至深夜。
他决定,将计就计,亲赴这场注定凶险万分的鸿门宴!
但绝非赤手空拳,引颈就戮。
首先,王府的防卫被提升至前所未有的最高等级。
明哨暗卡增加一倍,所有出入口由最信任的亲兵把守,防御弩箭与机关尽数开启。
府内事务,全权交由老周与陈砚书共同坐镇。
更重要的是,玄诚道人被恳请留在府中,凭借其玄妙道法,在苏晚和念安休养的静室外围布下守护阵法,确保母子二人绝对安全,不受任何外界干扰与侵害。
其次,他动用了埋藏在宫中最深处的几条暗线,精心挑选了十名身手最高、最擅伪装与应变的核心暗卫,令他们利用各种身份掩护,混入三日后宫中当值的禁军队伍或内侍行列之中,暗中策应,传递消息,以备不测。
其三,他通过加密信道,向驻守京郊的嫡系大营下达了密令,要求其自即日起进入高度戒备状态,粮草辎重准备齐全,将士甲不离身。
一旦见到王府发出的特定信号,或接到他的亲笔手令,即刻出动,以迅雷之势控制京城各门、交通要道以及皇城外围,形成强大的武力威慑。
其四,他并未指望能立刻说服所有人,而是通过绝对可靠的秘密渠道,将太妃可能与前朝余孽勾结、意图颠覆江山的部分关键讯息(隐去来源),巧妙地透露给了信亲王、安国公等几位素来忠于皇帝、且在宗室与朝堂上德高望重、手握实权的老臣,以及两位以刚正不阿着称的内阁大学士。
不求他们立刻全然相信并站队,只求在事态激化、太妃发动舆论攻击时,这些人能保持审慎中立,或基于国本考量施加必要的影响,避免局面一面倒。
最后,他自身更是做了万全准备。
贴身穿上了西域进贡、刀剑难伤的金丝软甲,袖中暗藏淬毒短刃与机簧暗器,更将自身与圣山之心那微弱却持续存在的玄妙感应,作为洞察危机、应对邪术的最后一张底牌。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
萧执换上一身象征亲王身份的紫色绣蟒常服,玉带束腰,金冠绾发,刻意修饰过的面容依旧俊朗英挺,器宇轩昂,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因妻儿重伤而生的沉郁与疲惫,这并非全然伪装,却也恰到好处地掩饰了他眼底深处的冰寒与锐利。
他没有乘坐彰显威仪的亲王銮驾,只选了一辆外观朴素的青篷马车,在二十余名看似普通、实则皆是百战精锐的亲卫护送下,马蹄声嘚嘚,缓缓驶向那片在暮色中亮起璀璨灯火、却仿佛巨兽张口般暗藏无限杀机的皇城宫苑。
马车之内,除了他之外,空无一人。
苏晚与念安,自然不可能,也绝不可以,出现在这场名为“压惊”、实为“惊心”的宴会之上。
他,摄政王萧执,将孤身一人,踏入那笙歌曼舞、觥筹交错背后,危机四伏的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