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靠着柴堆睡去,居然梦到了前世。
那天她和未婚夫冯田的争吵还没有停下,刺耳的刹车声便尖锐的撞击她的耳膜。
再睁眼时,病房惨白的灯光刺的她两眼发酸,医生冷静的宣判了她的结局:她瘫痪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第一个念头是冯田呢?
父母悲恸的哭声戛然而止,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爸爸猛地抬起头,怒斥道:
“他?他可是毫发无损!知道你瘫了,拍拍屁股就走得干干净净了!”
杜若不信,但随后爸爸掏出手机,啪地按亮屏幕,狠狠塞到她眼前。
冰冷短小的字出现在她和冯田的对话框里:“对不起,到此为止吧。”
时间是她苏醒前一个小时。
杜若怔怔地盯着那几个字,灵魂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破风箱般干涩的呜咽,仿佛被这短短一行字扼住了全部呼吸。
杜若看不下去了,猛地闭上眼,眼泪控制不住的将枕头打湿。
随后五年,她被囚禁在僵死的躯壳里,窗外四季流转,生命喧嚣,但她却只能躺在床上日渐枯萎。
手机每一次响起,都如重锤擂在心上。
明知无望,却总是怀有一丝妄想,会不会是他?
然而每一次,都是徒劳。
冯田像一滴水彻底蒸发了,在她的世界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到了最后,杜若已经没有力气流泪了,但她脑海里仍然无数次对着冯田的幻影嘶声力竭地怒骂:
“冯田,你这个负心汉!死人渣!”
但每一次所有的愤怒都会变成泣血的哀鸣:
“……哪怕你站在我面前,亲口告诉我你嫌弃我是个废人……也好过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
柴房厚重的木门被从外面拉开时,发出滞涩刺耳的“吱呀”声。
杜若骤然惊醒,脸颊一片冰凉的湿意。
一束冬日少有的暖阳,瞬间从那门缝里倾泻而入,不偏不倚地泼洒在杜若的脸上。
这光带着一种久违的暖意,穿透了杜若的身体,温暖了那个绝望悲伤的灵魂。
刺目的光线让杜若下意识地眯起了眼,视野里一片模糊的金色光晕。
适应了片刻,她才看清那束光的来源。
门外,是晴朗,瓦蓝的天空,几缕薄云如同透明的丝絮。
阳光慷慨地洒在空地覆着薄雪的枯草上,折射出细碎的、钻石般的光点。
这光如同带着某种神启的力量,毫无预兆地灌满了她的心房。
一个毫无来由却无比坚定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瞬间占据了她的整个意识:
老天爷既然让我重活一世,那就不会让我死在这里,我赌对了。
杜若撑着冰冷的地面,慢慢站起身。
一夜的蜷缩让关节有些僵硬酸麻,但她站得很稳。
她迎着门口那片耀眼的金光,眯着眼,看向那逆光而立的身影。
大当家就站在柴房门口,魁梧的身躯几乎投下巨大的阴影。
但这一次,那阴影并未带来压迫。
他那双眼睛不再是冰冷审视,而是清晰地浮动着一丝笑意。
无需言语,那眼神已说明一切。
她能活了。
这一次,走向议事堂的待遇截然不同。
不再是粗暴的推搡与呵斥。
大当家在前,步伐沉稳,杜若稍稍落后一步跟着。
昨天凶神恶煞的山匪,此刻都远远地缀在后面,目光复杂地落在她身上。
再次踏入议事堂气氛也迥然不同。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杜若身上,但里面已没了赤裸裸的杀意和鄙夷。
更让杜若意外的是,大当家竟示意手下在堂下右侧,搬来了一张简陋的木凳,放在一张小几旁。
小几上,赫然摆着一壶热气袅袅的茶,还有一小碟散发着食物香气的点心。
“坐。”
大当家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那份刻意施加的威压。
杜若没有推辞,也没有任何受宠若惊的扭捏。
她坦然地在木凳上坐下。
她毫不客气地提起那粗陶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热茶。
她捧起碗,感受着那滚烫的温度透过粗陶传到掌心。
温热的茶水滑过干涩的喉咙,熨帖着冰冷的肠胃,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
喝下半碗茶,暖意渐生,她才伸手拿起碟中的点心。
她小口而迅速地吃着,动作依旧带着些急切,但已不复昨夜的狼狈。
堂内一片安静,只有杜若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和柴火在火盆里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直到杜若放下空碗,满足地吁了口气,大当家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西溪上游,果然有东西,是一具尸体。”
“不过,不是野兽,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