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离开时更显狼狈,周身覆着一层暗红沙尘,衣物多处撕裂,脸上、手臂上新添了几道擦伤与血痕,显然历经了一番艰辛。
她的左臂依旧不自然地垂落着,但右手却紧紧抓着什么东西——那是一个用某种宽大坚韧的叶片粗糙包裹起来的、看起来沉甸甸的包裹。
她的眼神已疲惫至极,却仍如淬火寒铁,闪烁着不肯泯灭的坚毅光芒。
当她终于踉跄着走到石缝入口,看到里面至少还活着的佟秋和林萱儿安然无恙时,那紧绷的唇角似乎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外公……萱姿……”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小郁!”佟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你没事!太好了!”
苏郁疲惫地点了点头,目光迅速扫过石缝内的情况,当看到地上那个陌生的骨制水囊和药盒,以及佟秋腿上已经敷好药、不再流血的伤口时,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此刻显然不是追问的时候。
她先将右手那沉重的叶片包裹小心地置于地上,随后才瘫坐下来,剧烈喘息着,几乎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了。
“水……先喝点水。”佟秋连忙将那个骨制水囊递过去。
苏郁没有客气,接过水囊,拨开塞子,仰头小心翼翼地喝了几口。清洌的水流仿佛注入了生命的源泉,让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血色。
缓过一口气,她才看向佟秋,用眼神询问那水囊和伤药的来历,以及满地的赤砂蝎残骸。
佟秋用最简练的语言,快速将之前惊心动魄的袭击和神秘人出现解围的经过说了一遍。
苏郁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尤其是在听到那神秘人幽蓝的眼眸和留下的模糊标记时,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凝重。
“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得更复杂。”她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深入分析。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个叶片包裹上,脸上浮起一丝近乎虚脱却带着成就感的笑意:“不过……我们暂时饿不死了。”
她示意佟秋打开包裹。
佟秋疑惑地解开那用坚韧如皮革的暗绿色叶片捆绑的包裹。
里面露出的东西,让他瞬间愣住了。
那是七八个拳头大小、表皮粗糙灰褐、形状不规则的块茎它们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泥土和淀粉混合的朴实气息。
而在这些块茎旁,还有一小堆鹌鹑蛋大小、外壳坚硬、泛着金属光泽的暗红色物——卵?或是果实?
“这是……”佟秋掂起一个块茎,入手沉甸甸的,指尖传来湿凉的触感,仿佛攥着一块未化的冰。
“我也不知道叫什么。”苏郁喘息着解释,声音里带着沙哑,“在一条几乎干涸的河床裂缝下面找到的,那里有一小片……算是绿洲吧,几株怪模怪样的植物歪着脖子,根须像老人的胡须般扎进地下。
它们的根茎深扎在地下含水层,我挖了很久。那些红色的硬壳果子是长在旁边的刺藤上的,虽然扎手,但里面好像有果肉。”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试过一点,没毒,能充饥。味道……就别指望了。”
能找到食物,已经是天大的幸运!谁还会在乎味道?
佟秋看着这些来之不易的食物,又看着苏郁满身的疲惫和伤痕,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楚与骄傲。
他的孙女,在如此绝境中,硬是杀出了一条生路,带回了生存的希望。
“辛苦了,小郁。”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一句。
苏郁摇了摇头,指尖摩挲着块茎的纹路,短剑在粗糙的外皮上划出细碎的声响,白生生的果肉像初雪般露了出来,泛着淡淡的淀粉光泽。她先掰下一小块,小心地喂给依旧昏睡的林萱儿。
林萱儿在无意识中咀嚼着,吞咽下去。
看到妹妹能吃下东西,苏郁和佟秋都松了一口气。
两人也各自拿起食物,艰难地啃食起来。
块茎的口感干涩粗糙,像嚼着晒干的树皮,土腥味在舌根打转,呛得人直皱眉;那红色硬壳果撬开后,里面的果肉干巴巴的,像被抽干了水分的老姜,苦得人舌头发麻。
但此刻,这些,便是维系生命的珍宝。
就着珍贵的清水,勉强填了填饥饿的肠胃,一股沉重的疲惫感终于彻底征服了苏郁。
她甚至来不及再多说一句话,身体一歪,便靠着岩壁沉沉睡去,手中还握着半个没吃完的块茎。
石缝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佟秋看着沉沉睡去的苏郁,又看了看怀中呼吸平稳不少的林萱儿,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活下来了,在这片陌生的、充满敌意的荒原上,度过了第一个难关。
但前路依旧迷茫。食物和水能支撑多久?林萱儿何时能完全清醒?苏郁的伤势需要多久恢复?他自己的腿伤和灵魂震荡呢?还有那个神秘莫测的原住民(或外来者),以及他留下的标记,又意味着什么?
一个个问题,如巨石般,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他抬起头,透过石缝,望向那片永恒灰黄、仿佛凝固了的天空。
星图坐标将他们带到了这里,是命运的捉弄,还是……隐藏着更深层的意图?
活下去,变得更强,然后……找到答案,找到归途,或者,找到新的方向。
佟秋握紧了拳头,冰蓝色的眼眸中,疲惫深处,一缕不屈的火焰,悄然燃起。
石缝内的时间,仿佛被这片荒芜世界的灰黄光线所凝固。
仅有三人,那或沉重如闷雷、或微弱似游丝的呼吸声,以及缝隙外永不停歇、似在悲泣的风沙呜咽,证明着生命的痕迹尚未完全断绝。
苏郁(佟晚意)这一觉睡得极沉,几乎像是昏死过去。
极度的疲惫、伤痛以及精神长时间紧绷后的骤然松弛,让她失去了所有防备。
她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岩石角落,眉头即便在睡梦中也紧紧拧着,未曾完全舒展,好似依旧在与那无形的压力和危险殊死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