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威急忙抓起手帕,迟疑了一下,还是将粉末往嘴里送。
“没用的。”苏荃摇头,“你爹下葬之地地脉稀薄,勉强成了僵尸,体内尸气本就不够。
如今獠牙离体,连最后一点尸煞之源也断了,这粉末对你体内的毒毫无益处。”
“什么?”杜威脸色发白,“那……我岂不是活不成了?”
“还有办法。”九叔沉声道,“只要寻到一头比你父亲更凶厉的僵尸,取它獠牙服下,便可压制尸毒。”
“百里外有个腾腾镇,荒废多年,传闻中有尸影出没,或许能找到合适的。”
“那谁去?”苏荃回身问道。
九叔一时语塞。
这事对苏荃而言易如反掌,可他既然这么问,显然并不打算亲自走一趟。
“师弟,你……”
九叔刚开口,却被苏荃抬手止住。
他踱步到角落,看着正趴桌酣睡的秋生和文才,伸手在桌上敲了两下。
“啊——”两人惊跳起来,揉着眼睛迷糊道:“师叔,尸变啦?”
“早解决了。”苏荃笑了笑,“眼下有桩差事,得你们俩跑一趟。”
“啥事?”
“去腾腾镇,找僵尸,锯牙。”
“师叔您别逗了。”文才干笑两声,“我们这点本事,连练胆都嫌不够,您和师父去还差不多。”
话说到一半,声音却低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苏荃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没有移开。
“师叔……”他顿时苦了脸,“您该不会真要让我们去吧?”
“你觉得呢?”苏荃反问。
“师弟!”一旁的九叔终于皱眉,“你这未免……太冒险了。”
“师兄。”苏荃望着他,语气平静,“你是想让他们将来独当一面,还是打算一辈子护在他们身后?”
这句话像根针,刺进了九叔心底。
这是他长久以来不愿面对的问题。
正如苏荃所言,一味庇佑,并非成全,反而是耽误。
沉默良久,九叔终于点头:“好。
这事,就交给文才和秋生。”
他转向两个徒弟:“腾腾镇在任家镇北面,我稍后画张图给你们。
镇尸符若要用,也可以带上。”
“记住,必须是因地气滋养而成的原生僵尸,那种被咬后转化的不行,尸气太弱,牙也没用。”
“三天内必须回来。”
“三天?”秋生瞪大眼,“师父,这也太赶了吧?”
“已经不短了。”苏荃接话,“杜威身上的毒虽源自他父亲,但也正因他父亲尚存,毒性才缓慢发作。
如今尸父已除,尸毒失了依凭,开始疯狂蔓延。
按理说,半个时辰就能把他彻底侵蚀。”
“眼下我能以真炁替他镇压,但撑不了太久。
凡胎经不起太多灵力冲刷,三天已是极限。”
“超时三日,若我继续压制,他的身子会被灵力撑裂;若我不再管,他立刻就会尸变。
所以——你们只有三天。”
众人皆默然。
秋生与文才对视一眼,满脸苦涩,却终究只能点头应下。
“那个……师叔。”秋生脑子活络些,凑上前,眼珠滴溜乱转。
苏荃斜睨了他一眼,轻叹道:“嘴上说是去找尸牙,其实这趟差事也是考校你们心性。
别指望从我这儿得什么好处。”
“能带的,顶多就是些寻常驱邪、镇尸的符纸罢了。”
“哎?师叔,这也太狠了吧?”秋生一脸苦相,语气里满是不甘。
苏荃却懒得搭理,自顾自走到一旁藤椅坐下,闭目养神。
“还不去收拾东西?”
九叔瞪了两个徒弟一眼:“三天看着宽裕,真办起事来可不够使唤。
我现在就让任大小姐安排马车送你们回任家镇,符箓之类后院义庄都有,路上还能眯一会儿。”
话音未落,任婷婷已抬手招呼一名兵丁,命他去备车。
眼看文才和秋生一溜烟跑出厅堂,杜威磨蹭着凑上前,咧着嘴小心翼翼地问:“姑爷,我……我真只剩三天好活了?”
“骗你的。”苏荃忍不住笑出声,“不过一点尸毒而已,伸手。”
“啊?”杜威一头雾水,还是乖乖递出手腕。
苏荃指尖并拢如剑,轻轻点在他脉门上,一缕温润真气顺着经络缓缓探入体内。
他双目微阖,以神识内观。
只见杜威骨头上缠着细密黑线,如虫蚁钻行血脉深处,正不断向内侵蚀。
那些黑丝蠕动不止,像是活物般贪婪蔓延。
以他如今修为,只要毒未入心,便无需大费周章寻那尸牙。
先前所言,不过是故意说给那两个懒货听的——若不设个由头压着他们,指不定又要惹出什么乱子。
但清毒终究不易。
杀人易,救人难。
何况他修的是天仙之道,重自身淬炼,主杀伐征战,而非医者济世之术。
在苏荃谨慎操控下,那股真气化作纤细白线,在体内游走穿梭。
每遇一条黑纹,便如蛇缠兔,迅速将其裹住。
黑丝挣扎扭动,可这点浅薄尸毒,如何扛得住纯正仙家真炁?
挣扎不过瞬息,便被彻底吞噬,消融无形。
而那白线毫不停留,继续深入,搜寻下一处隐患。
时间渐移,杜威额角渗出汗珠,眉头紧锁,脸上浮起痛楚,忍不住低声呻吟。
每一次毒素崩解,都似烈火灼烧筋骨,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焚烧。
约莫半盏茶工夫过去,杜威浑身已被冷汗浸透,苏荃这才收回手指,淡淡道:“成了。”
“好了?”
杜威迟疑起身,试着活动四肢。
顿时一股通体舒泰之感自里向外涌出,十根手指虽仍留长甲,但原本乌紫的颜色早已褪尽,恢复如常。
他快步走到铜盆边,借着烛光瞧水面倒影——脸色虽依旧疲惫,可两颊已有血色,眼下那圈浓黑也消失不见!
“真的好了!”他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疼得直咧嘴,却笑得合不拢嘴。
毕竟此前,他的知觉已在慢慢麻木。
任婷婷面上不动声色,可九叔却是心头一震,目光死死盯住苏荃,满脸难以置信。
杜威这尸毒,虽未攻心,却已深入骨髓。
几十年与邪物打交道,他清楚得很:这种阴毒一旦扎根,极难根除。
可苏荃竟如此轻易化解,手段之高,远超他过往认知!
毒既清除,苏荃却并未急着离开。
他本意原就在米琪莲与那鬼婢身上。
据杜威所言,她们最快明日,最迟后日必至。
晚间安顿住宿时,杜威执意要把主屋腾出,却被任婷婷笑着推辞。
最终一行人都住进了客房。
任府书房内,任发身穿寝衣端坐案前,左手翻账本,右手拨算盘,沙沙作响。
咚咚咚——
门外传来叩击声,夹着苍老嗓音:“老爷,您歇下了吗?”
“还没忙完。”任发放下手中的账册,端起茶碗轻啜一口,“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