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青风久久未语,终是苦笑点头。
这也正是他先前为何急于促成苏荃婚事的缘由。
以他的感应,一场足以颠覆乾坤的浩劫正在逼近。
若无天仙庇佑,诸葛一族便如怒涛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张之维拱手一礼,就此缄默。
其意昭然:若诸葛执意入局,结局唯有一死;唯有与龙虎联手,退居边缘,方可保全一线生机。
但这合作,自然附带条件——也就是诸葛方才所说的,需要“慎重考虑”的那件事。
整个交谈过程中,苏荃始终未发一言。
她只是静静观察二人神色,心中已盘算着回山之后该如何向师尊禀报详情。
立场决定选择。
她如今是茅山真传弟子,更是下一任掌教人选。
茅山得利,便是她自身受益,焉能不争?
诸葛青风仍在权衡,目光却频频落在苏荃身上。
片刻后,忽然开怀大笑:“哈哈哈,此事倒也不急。
大难尚远,几年光阴,还不至于耽误什么。”
“这老狐狸……”张之维心底暗叹,面上无奈。
也难怪,如今茅山势盛,远胜龙虎。
而诸葛青风,分明是想借苏荃这层关系,搭上茅山这条船,谋求一条后路。
若真能顺利达成,非但可保自身周全,甚至有望在仙门之后分得一丝好处!
诸葛青风双目炯炯地望着苏荃,仿佛在等待他的回应。
方才那番话已说得极为隐晦却意味深长,只差未曾明言。
然而苏荃却微微侧首,避开了对方目光,唇角一扬,笑道:“诸葛老前辈何时带我参观贵府宝库?”
庇护宗门、延缓局势,乃是牵动全局的大事,岂是寻常弟子可以拍板决断的?便是真传弟子也无此权限。
张之维之所以敢如此笃定,全因背后有老天师亲口授意。
见苏荃避而不答,诸葛青风眼中掠过一丝失落,但神色如常,并未显出太多波澜,显然早料到此事不会轻易谈妥。
他轻笑两声:“不忙。”
“你们龙虎山与茅山两大真传同临寒舍,实乃我诸葛一门之幸。
若招待不周,传出去岂不让天下道门笑话?”
“午宴早已备妥,请两位随老夫移步便是。”
外界夜色深沉,这洞中天地却依旧阳光明媚,恍如正午。
张之维故意加快脚步,与苏荃并肩而行,眼角余光扫过前方的诸葛青风后,压低声音问道:“苏师兄方才登楼时,可曾察觉什么异常?”
显然,他对之前那一幕仍存疑虑。
“有。”苏荃坦然点头,“上阶之时,确觉肩头似负千钧,脚下如有藤蔓缠足,寸步难行。”
“那为何后来你行走自如,毫无滞碍?”
“不过是些困人阵法罢了。”苏荃淡淡扫他一眼,语气随意,“运转灵力,便可化解。”
“灵力运转?”张之维眼神微动,脑海中蓦然浮现师父对眼前之人的评价。
据师尊所言,苏荃如今极可能已达炼气化神之境!
二十几岁便踏入此等层次,哪怕放在灵气充盈的上古年代,也是百年难遇的奇才。
更何况如今这个灵气凋敝、修行之路近乎断绝的末法之世?
这般天赋,已无法用常理衡量!
张之维心中暗惊,苏荃却不予理会,只默默跟在诸葛青风身侧。
“苏真传。”
诸葛青风抬手指向四周屋舍庭院,语气温和:“你觉得我这诸葛内门如何?”
一路上,诸多内门弟子纷纷恭敬行礼,老祖宗走过之处无人敢直立。
其中不乏修习术法之人,体内法力澎湃汹涌,竟不逊于茅山嫡传。
倘若此世无丹道加持,单论外法修为,诸葛内门足以与顶尖大宗比肩!
“根基稳固,气象昌隆。”苏荃毫不吝惜赞誉之词。
“哈哈哈……”诸葛青风抚须大笑,笑声里却夹着几分苍凉,“正因为传承千年,如今却要在我手中面临两条绝路。”
“要么在劫难中灰飞烟灭,要么只能将家业交托他人。
若到最后别无选择,我宁愿选后者——纵然愧对列祖列宗,也好过血脉彻底断绝。”
听出话中悲意,张之维急忙劝解:“只是共御大敌,合作前行,主导仍在龙虎,前辈切莫多心。”
“哼,说什么多心不多心。”诸葛青风斜眼看他,“那老家伙我打交道三百多年,他的心思还能瞒得了我?”
“现在说是携手并进,等风波过去再过几年,我这内门怕是要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呃……”张之维挠了挠耳朵,一时语塞。
一直静观其变的苏荃沉默片刻,忽然开口:“或许,诸葛前辈不必急于今日定论。”
“哦?”诸葛青风眼中精光一闪。
张之维却是急得直皱眉:“苏师兄,你……”
苏荃恍若未闻,径直说道:“待我回山之后,必当禀明师尊。
届时,前辈或可另寻出路,未必非得二选其一。”
这话似正中下怀,诸葛青风闻言拍掌大笑:“好!不论结果如何,这份情意我诸葛家记下了!我静候茅山佳音!”
午宴设在湖心一座竹阁之上。
长桌满席,皆为家族核心子弟。
白柔柔坐于苏荃左侧,张之维则硬是挤到了右边。
白柔柔是诸葛青风特意安排,至于张之维——纯属自己凑上来的。
少年气鼓鼓地坐在那里,脸颊微微鼓起,活像塞了团面团,语气里满是委屈:“苏真传这么做,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
“什么叫不讲道理?”
苏荃轻轻挑眉,自顾自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神色淡然,“要是诸葛家已经正式并入龙虎山,我插手自然算越界。
可眼下连你提的条件前辈们都还在斟酌,谈何规矩?”
“可……可我是第一个来的啊!”
张之维憋了半天,最后只挤出这么一句,声音都带着点颤。
“嗯。”苏荃应了一声,没否认,只是慢悠悠反问,“那又怎样?”
“你——”这孩子顿时炸了毛,小脸涨得通红,瞪着眼盯住苏荃,恨不得用目光把他钉在墙上。
可越是看他这副模样,苏荃反而越觉得有趣,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丝笑意,连筷子动得都比刚才勤快了几分。
白柔柔默默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明白——苏荃并非真要咄咄逼人,不过是逗这孩子玩罢了。
至于门派之间的争夺,那是另一回事,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你好像挺喜欢这小子?”她轻声问道。
苏荃点头,“是挺喜欢。”
“可你现在这样欺负他,也算喜欢?”
“喜欢的不是现在的他。”他低声道,眸光微闪。
“那是哪个他?”
白柔柔眉心微蹙,不解其意。
但苏荃不再多言,只在诸葛青风举杯相邀时,端起酒盏,与众人同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