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第一茅看着箱子里的碎块,脸色惨白,仿佛天塌了一般。
他已确认过,那些确实是铜甲尸的残骸。
孔平脸上也露出一丝无奈:“虽说有点可惜,但我也松了口气。”
“要不是苏真传出手斩了它,我恐怕早就交代在这儿了。”
说到这儿,他仍心有余悸。
那铜甲尸的危险远超他的预期。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第一茅更是满脸悲愤:“这……这是千年古尸,难得一遇的宝物啊!他怎么能下手!”
“哼。”
孔平冷哼一声:“你冲我嚷没用,有本事你找苏真传去!”
“好!”
本以为“茅山真传”这身份能吓退他,没想到第一茅居然一口答应,怒气冲冲地直奔楼上:“我现在就去找他讨教!”
他本就是个争强好胜之人,否则也不会为了点虚名和孔平纠缠十几年。
当初被长老当众驱逐,早就让他对茅山生出几分怨气。
如今听说掌门亲传弟子就在这儿,他心中早有打算。
所以他才自称“天下第一茅”。
这次前来,铜甲尸是第一目标,而这“真传”则是他的第二目标!
“唉……你……”孔平望着消失在楼梯口的第一茅,忍不住叹了口气,“希望苏真传手下留情吧。”
而此时,第一茅已经站在了苏荃的房门前。
他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天下第一茅在此,屋里的那位,出来一见!”
话音未落,木门之外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出去!”
声如惊雷,夹杂着滚滚音浪,竟将楼下大厅内燃烧的烛火悉数震灭。
一道无形的波动随之扩散开来。
第一茅还未来得及反应,胸口便如遭重锤猛击,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整个人在那声怒喝的冲击下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竟直接撞断了栏杆,坠落下楼!
孔平正要上前阻拦,却在原地僵住了脚步。
这些日子以来,他只见过苏荃对付僵尸妖物,亲眼所见的也多是些寻常战斗场面。
可眼前这股力量,却是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那种压倒性的、近乎不可抗衡的威势,根本不是言语能轻易形容的。
他对苏荃的实力虽有个大概印象,但一直模模糊糊,难以具体衡量。
而此刻,那股自一声断喝中迸发而出的力量,仿佛让整个空间都为之震颤,像是山洪暴发般汹涌而至,根本不给人反应的余地。
更何况,第一茅根本就没准备应对这种层次的攻击。
他的修行路子本就特殊,全身法力几乎全集中在四肢,尤其是双手之上,身体其他部位几乎没有灵力护持,强度也只是略高于常人罢了。
面对这般裹挟着浩荡灵气的怒斥,别说抵挡,连最基本的承受都做不到。
这一击,几乎是毫无悬念地贯穿了他的防御。
屋内,苏荃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嘴角浮现出一丝冷意,随即不再理会,重新合上眼帘,回归静修。
其实他心里清楚,第一茅虽算不得大奸大恶之徒,至少不像康道士那类为达目的不惜害人性命的人,但也绝非善类。
争强好胜到了偏执的地步,早已把是非对错抛在脑后。
更别提在原本的命运轨迹里,正是此人一意孤行放出铜甲尸,才酿成全镇变乱、百姓化尸、血洗孔家的惨剧。
所以他对第一茅并无半分好感。
若非如今铜甲尸已被彻底消灭,又念及这是孔平的家,且孔平重情义不愿闹得太难看,方才那一声呵斥恐怕就不会只是震伤对方那么简单了——真炁凝剑,取其性命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哎哟……”
客厅里,第一茅从满地碎片中勉强撑起身子,脸色惨白,呼吸急促。
鲜血不断从鼻腔和耳道渗出,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整张脸都被染得猩红,看上去颇为可怖。
“做事从不掂量轻重,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孔平冷冷开口,见对方尚有气息,才稍稍放下心来,接着训斥道,“苏真传可是茅山唯一的亲传弟子,由紫霄大真人亲手调教出来的高人,他动动手指都能碾死你,你还敢往上撞?”
“人家连铜甲尸都能一刀劈碎,要收拾你,还不是跟捏蚂蚁一样简单?”
“要不是看在我面子上手下留情,你现在哪还有完整的身子躺在这儿?”
“我哪儿知道他这么狠啊!”第一茅嘟囔着,下意识朝二楼那扇门望了一眼,又赶紧收回视线,“那以后我躲着他走还不行吗?”
他虽然好胜心强,却不傻。
刚才那股杀意虽未真正落下,却已足够让他明白:这位真传对自己毫无善意。
他心里憋屈得很——我啥时候惹过你?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吧?
这时孔平已经坐回唯一完好的椅子上,揉着酸痛的腰,没好气地说:“事情都过去了,还不快滚?难不成还想留下来吃晚饭?”
第一茅却不急着走,目光忽然一转,看向后堂,随即咧嘴一笑:“孔平,我想在你这儿住几天。”
“你又打什么主意?”孔平眉头一皱,语气顿时严厉起来,“我可提醒你,一次是情分,两次就是找死!要是再敢去招惹苏真传,我可不会再管你!”
“放心放心,”第一茅毫不客气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现在我知道那位真传不好惹,哪还敢造次?只是那铜甲尸千年难遇,哪怕只剩残骸,我也想留下来研究一阵子。”
“就为了研究尸体?”孔平狐疑地看着他。
第一茅举起右手,一脸诚恳:“我可以发誓!”
……
第二天清晨,餐桌上多了一个人影。
第一茅架着一副特制眼镜,上下打量着苏荃,嘴里不住发出惊叹之声。
这副眼镜是他众多发明中的一件,能粗略感知一个人体内灵力的强弱。
修习丹道者体内的灵气,本质上是法力的升华形态,自然也在观测范围之内。
对方灵力越雄厚,镜片上呈现出的光晕就越刺眼。
当他将视线投向苏荃时,却仿佛正直视一轮当空烈日,那股炽烈光芒几乎灼伤他的双目。
恰在此时,苏荃也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第一茅急忙摘下眼镜,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苏荃眸光微动,神情淡淡,并未追问缘由。
他对两人之间究竟达成了何种隐秘协议毫无兴趣,只安静地坐在餐桌旁用饭,默默等待夜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