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挖了半米深,赵土连忙喊道:“够了够了,停手吧。”
苏荃轻轻一招手,纸人们便退了回来,手中的铲子一转,竟变成了长刀,守在他的两侧。
赵土颤抖着走上前,在距离木桩三四米远的地方,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用膝盖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然后俯下身子,小心地在土坑中用手翻找。
忽然,赵土的动作停了下来。
接着,他缓缓地从泥土中捧出一个木盒。
盒子上刻满了符文,这些符文在月光下竟然泛起诡异的微光。
更奇怪的是,一旦被月光照到,木盒便开始微微颤动,盒内传出一阵阵撞击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拼命挣扎,试图逃脱。
“这是……封魂咒?”
苏荃盯着木盒上的符文,忽然开口问道:“这是谁给你们画的?”
“道长认识这道符?”
赵土惊讶地反问。
苏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当世玄门之中,符箓之术以龙虎山天师道为首,其次是茅山。
而苏荃身为茅山真传弟子,虽非专精符箓一道,但对大多数符咒及其用途仍十分熟悉。
所谓封魂咒,顾名思义,是用来彻底镇压鬼魂的符文。
但这种符咒极少被正道修士使用。
因为被封魂咒压制的鬼魂并不会立刻消亡,而是要承受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而这种符咒的威力,恰恰来源于鬼魂的痛苦。
鬼魂越痛苦,符咒就越强,最终鬼魂将彻底消散,永无转世之日。
无论一个鬼魂犯下何种罪孽,正道修士通常都会选择将其超度或送入地府。
至于罪罚,自有地府来裁定。
所以,虽然封魂咒出自正道,却从未听说有哪位正道修士真正使用过它。
苏荃盯着那不断震动的木盒,眉头紧锁。
他并非因为封魂咒而皱眉,而是因为盒中的鬼魂!
封魂咒固然阴狠,但其威力也是公认的。
一般的怨灵厉鬼,被封印其中不过数月便会消散。
稍强一些的,最多也撑不过一二年。
可这个盒子已经陈旧斑驳,至少有几十年的历史,而里面的鬼魂竟仍未彻底消亡!
赵土小心地擦拭着盒子上的尘土,随后将它轻轻放在桌上。
“三十年了……把你封了三十年,终究还是留下了祸根。
也该是你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他低声呢喃着,缓缓打开木盒。
奇怪的是,随着盒盖开启,月光洒落,盒中原本剧烈的震动竟渐渐平息。
苏荃凝神望去,发现盒中竟装着几根骨头!
那是人的四肢骨!
手骨与腿骨保存完好,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只是……这些骨头竟呈现出血色!
盒中不知何时已浸满了鲜血,而那几根骨头就漂浮在血面上,仿佛仍在呼吸。
苏荃注意到,这些骸骨表面遍布着各种伤痕,想必生前的主人定然承受了不少的痛苦与虐待。
而且骨骸断裂处平整光滑,显然是被人用锋利器具强行割断的。
“这就是你们清风镇,一切事件的开端?”
苏荃走近,轻声问道。
“没错。”
赵土点头,找了个地方坐下,目光凝视着盒中的骸骨:“她就是一切灾厄的源头……也是我们的报应!”
淡红色的月光洒落在赵土身上,使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副森白的骨架。
一副骨架坐在地上,发出低沉而哀凉的声音,这一幕显得诡异而惊悚。
常士杰僵直地站在苏荃身旁,神色冷峻,但眼中不断闪烁的目光,暴露出他内心的惊惧。
可他别无选择。
眼下最安全的地方,恐怕就是这位道长的身边。
苏荃缓步上前,凝视着盒中骨骸:“她是含着极大怨恨而死的吧。”
“是的。”
赵土轻轻点头,叹息道:“三十多年了……有时候我自己都说不清,我到底是害怕这一天,还是盼望这一天。”
赵土望着骨盒,喃喃地问道:“道长,其实我们这些人……都是该下地狱的!”
苏荃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
果然,没等他追问,赵土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这清风镇,位置偏僻,方圆几十里都没有别的村落或集镇,所以那会儿特别穷……”
“年轻人都离开了,再也没回来,只剩下一些老人留在这里。”
“后来,镇长带我们找到了一条赚钱的门路。”
“贩卖人口!”
苏荃眼皮微颤,低声说道:“确实罪该万死。”
无论哪个朝代,哪个地方,买卖人口都是重罪。
赵土苦笑道:“当时我们不懂啊,只晓得有钱了,而且来得又快又多!”
“很多女人和孩子起初还会反抗,但被我们打了几次,饿上几顿,也就慢慢认命了。”
“村里那些找不到媳妇的老光棍,也都挑了女人回家,有的甚至一连挑了好几个。
那些年……镇上几乎每晚都能听见女人的哭喊。”
“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女人……听说是省城里有头有脸人家的千金小姐,长得漂亮,身材也好,镇上所有人都想要她,争执不下。”
“最后,镇长出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
常士杰不自觉地问道。
“谁先让她怀上孩子,孩子是谁的,她就归谁。”
赵土声音发颤:“那女人的哭喊从早到晚,最后嗓子都喊哑了,可没人管她……”
“后来,她终于怀孕生子,通过滴血验亲,确认是村头的瘸腿老方的。”
“老方据说年轻时在外头干过土匪,后来在争地盘时腿被打断了,这才来到清风镇安身。”
“我至今还记得,那天……那女人刚生完孩子,下身还在流血,就被老方揪着头发拖回了家,血迹在地上拖了一路。”
“老方本就凶残,对她下手最狠,加上她那时的身体状况,大家都觉得她活不成了。”
“没想到,她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只是神志不清,变得疯疯癫癫。”
“禽兽……禽兽!”
常士杰握紧佩剑,双目通红,恨不得立刻冲出去。
却被苏荃拦住:“听他说完。”
老人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们都以为她真疯了,所以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严加看管,毕竟一个疯女人又能做什么?”
“谁知我们都错了……她竟是装疯,趁老方熟睡时,硬是用菜刀将他砍死在床,然后连夜逃走。”
“结果被人发现,老方的尸体也被找到了。”
“被折磨了那么久,她的腿脚早已受损,自然没跑多远就被镇上的人追上了。”
“他们把她抓回来,绑在这间木屋里,就绑在那根柱子上。”
赵土指着那根木桩,声音发颤:“他们就用那根铁链把她绑在上面,整夜地鞭打她。
男人们还一个个上去欺凌她,等到天亮的时候,那女人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为了惩罚她杀了老方,也为了震慑镇子里那些不安分的女子,我们……我们把她两只手两只脚全都砍了下来。”
“那女人后来死了吧?”
苏荃开口问道,眼神中藏着怒意。
“这么折磨她,哪有不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