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一颤,我不可思议的挪动视线,扭转的脖颈像是间歇性推移的镜头,画面滑向地面,注意到一双裹在凉鞋中并拢的,姑娘素白美好的脚。
到此,我呼吸停止,视线沿着小腿玲珑有致的线条向上攀爬,翻过滑嫩的膝盖,纤纤玉手僵硬的摆放之上,手指不自然的绞在一起。
再往上,就是她常穿的那件无袖白衬衫轻束的盈腰,画面又越过相较同龄女生略微明显凸起的胸口,掠过白皙修长的颈项。
最后的最后,目光交叠。魏语眼含复杂的注视我,除此以外,脸上再无任何可以表达愤怒或哀伤的特征,甚至有些冷漠。
我咽了咽,此情此景,我一定要主动开口,说些开场白,好让气氛不要冷场。
“吃了么?”土爆了!
魏语没有理睬我的问候,别过头去,双手抄胸,毫无感情的讽刺:“说好三十分钟内过来,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你挺守时的。我谢谢你啊。“
“不用谢。”当然不能这么说,我差点脱口而出,顿了顿,绕开了这声怨话:“没想到你在这等到现在。”
“本姑娘想去哪就去哪,用不着你自作多情!”魏语激动的嚷道,头一甩,直接把后脑勺抛给我。
看到她没走,我心里舒畅多了。奈何现在是我作为感情中不忠的一方,不能过多表露出喜悦,于是诚心诚恳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是否还在这,但是我跟你约好的,就算我迟到了,我也一定要来。”
魏语的指节轻微抖动一下,然后抓的更紧,好像要把胸前环抱相扣的双臂勒出痕迹,语气依然冰冷:“然后呢,你想表达什么?”
自然是道歉了,毕竟我连续犯下那么多错事,离谱到离谱。不求能得到她的原谅了,我心情寂然,因为换做是我,我绝不会原谅一个背叛、失约加态度顽劣的人。之所以决定说出这些话,无非是我必须把我的内心托之而出,就像登山、跑步、看一些自己完全看不懂的古典文学,没有结果,但却发自本能的想要这么做。
我抬头看着黑夜的天空,什么也看不见,往日还能依稀见得月牙像一条漂泊的船只浮游于黑云之上,现在什么也没有,如同此时的心情一样黑压压一片。
整理一下语言,我说:“我跟那个女孩拥抱接吻了。”
魏语手指头用力而发白,胳膊压出一条躁动的凹陷。
我接着说道:“但是我们没有做最关键的事情,上次你问我,我觉得认真解释你不会信的,所以我不解释……”哽咽了一下,我垂下头,继续说:“没有人百分之百会信任我,永远不指望得到信任,我没有证据,所解释的一切都是自证,自证是最缺乏可信度的东西,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魏语一直扣紧的手指松懈下来,连带着整条手臂也摆脱重力似的,沿着身体曲线垂落。
半晌,她回过头来,嘴唇抿紧,媚眸含情:“你为什么认为我不会相信你呢?”
“如果我是你,我不信。”
“笨蛋!”魏语骂了一句,娇嫩的脚用力跺了下,“你不解释,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已经给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你怎么能……”
说着说着,盈眶的泪断然落下。
我怔怔的看着一条晶莹顺着姑娘的脸旁划过。
魏语吸了吸鼻,拂手拭去,“你说谎的样子最讨厌了!你自认为谎技很高的模样更可恨!也许你能骗的了所有人,包括你自己,但你永远骗不过我。当时你吊儿郎当的说出那句话,我看出了你眼里的无奈,可是你但凡试着挣扎一下……你不解释,我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对不起……”我始终觉得道歉是形式上的东西,因为一句歉言解决不了任何事情,所以非常嫌恶此时此刻卑微认错的我,却又觉得不得不这么做。
魏语满眼怨恨的瞪了我一眼,嚷嚷:“说声对不起,然后呢?别说话只说一半。”
“我……”如鲠在喉。
在此之前,我心里就预先准备好一些说辞,其实表达想法并不难,难的是给我一个表达的理由。现在我这个年纪最重要的姑娘就在我眼前,仿佛只是开口那么简单的事情,可我又有什么身份去道出那些复合的话语。一想到我这几天的所作所为,我便自行惭愧。
勇敢点,姜言,你做过太多不要脸的事情了,不差这一件。
鼓足勇气,我开口:“我……”然后又堵在了喉咙。
魏语见我支支吾吾,磨磨唧唧的样子让她很快失去耐心。她脸一横,果断起身要离开。
我立刻慌了神,她背离我的方向走了两步,心跳随之惶惶而不得平静。
“魏语!”我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屁股离开长椅。
魏语生厌的转过身,一秒不到的功夫,我展开双臂,将她用力抱在怀里。
世界的声音褪潮,蝉鸣、围墙外马路胎噪,仿佛被看不见的玻璃挡住,我们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像珊瑚呼吸的气泡萦绕周围。
八月夜晚的空气似浸湿的羊毛,沉沉压在皮肤。风一吹,卷起脚边零散的落叶,也捎来花圃内果树的苹果香气,混杂一点点时出的汗味。隔着衣服,她肌肤传来比夜风更温暖的体温。
影子被身后的路灯拉长,我像是死死护住玩具的小孩,生怕她从我的世界离开,抱的很紧,不顾一切,像是要把终生的犹豫与软怯给挤出去。
怀中的姑娘僵硬着身体,肩膀不自然,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似的,胳膊软下去。
我哽咽着低声道:“我一遇到难事就退缩,所以我配不上你,至此就连我的挽留也像是谈天说梦。但是……如果你曾经和一个连挽留都不敢的人在一起过,我想,这才是最大的悲哀。所以我想对你说,那次提分手不是真心的,我挂你电话也不是抛弃你。……你太美了,美不胜收,我一次又一次犯糊涂,世界上最可爱的姑娘就在我身旁却一次次丢失。我……我那天怎么没有挺身而出……我怎么舍得你一个人在那里……我怎么会舍得自己一个人走……我不该……我……”
到后面,我越来越口结,竟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喉咙里伤心的情绪一直颤抖。
暖黄灯光如海滩蔓延的地方,姑娘微微踮起双脚,下巴靠在我的肩膀。魏语轻轻侧头,把脸埋进我的耳际,话音柔情:“为什么人一定要挨过打才懂得某些道理呢?想必这就是身而为人的可怜。你终于说出来了,我以为我曾经爱上的是一个满嘴谎话的哑巴,现在他那么渴求的抱住我,我又情何以堪。”
曾经……
我心悬起来。
我们持续这般相互依偎好久,魏语双手伸进我们相贴的胸膛,轻轻推开。
分离后,我们相互对视许久。
许久,魏语的眼睛像雨水洗过的澄镜,反射路灯破碎的光,里面没有怨恨与责备,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了然。
她看着我,又像是透过我,我们之间所有烧成灰烬的时光,她眼里这个夏天的重量,通通压缩成酷刑般的温柔。
睫毛颤动一下,魏语说道:“你已经抱了除我以外的女生,你也吻了除我以外的女生。我如此舍不得你,一次次给你机会,纵使你最后悔悟又怎样呢。我不想……但是我们结束了。”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掉了,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