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异常焦灼,甚至很突然。婴儿的哭啼包围我们,往往最幼真的音色最能震颤的流动的空气呈心电图的波浪状,把沉寂的夜色解剖,陈列最紧张的心脏。
我盯着魏语怒赤赤的双眼,缓了缓,觉得自己虽以中立者自居,但总是不管不顾也忒隐形了。至少作为车内的一员,我有这个责任发声。
我说:“你俩先别急着吵,把话说明白再决定要不要打一架。打之前提醒一下我,我出去溜溜。”
魏语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习惯性把鬓角的碎发捋到耳后,对夏婧问道:“你怎么就确定婴儿是被遗弃的,而不是她父母放外面给忘了?”
夏婧抱起筐中的襁褓,自己不是很熟练的用拙劣且温和的幅度轻轻摇晃,待哭啼于安抚中渐缓,直至消失不见,她才把婴儿放回筐内。
“我之前在筐内发现一张纸。”夏婧说着,从口袋里把那张纸掏出来折开,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亮牌似的举到我们眼前。
字体如蚯蚓在爬,趁着街道旁灯光的投射,勉强看得清一笔一划。上面写着:如果你发现,且你刚好真心想养一个孩子,请帮我收下她吧。——一位不合格的母亲。
从字面上看,这孩子的母亲是真的把孩子抛弃了。并且我还能读出,孩子的母亲是自责的,她或许希望自己合格的把孩子抚养长大,但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做到。
魏语冷着眼认真看完,不屑的哼一声,“假装好人的多了去了,你怎么知道孩子的母亲是真的无能为力。”
夏婧把那张纸折叠塞回口袋:“你也无法证明孩子的母亲就一定是假的。”
“所以呢?你想当圣母收养她?”
夏婧眼神微触,看了一眼筐内大人毛衣上孩子的天真面容,有些无奈的回道:“我不能这么做,她不是我的孩子,我也不打算养孩子,我的家人也不会允许我收养一个孩子。我打算送她去找她的生母,如果只是经济上的困难,我会施以援手。”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我对夏婧的看法发生了360度大转变。想不到她竟然愿意给予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经济援助,这种真正慈善之人已经不多见了。
但是这世上需要帮助的人有很多,甚至大街上还能看到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她为什么偏偏一时兴起想帮助一个被遗弃的婴儿?
或许与夏婧的遭遇有关。
魏语也被夏婧的大爱之心所触动,顿了顿,依旧不改厉色的说:“你想做慈善,我不阻拦。但是你的方法对吗?你自己认为对吗?捡到弃婴应该第一时间报警,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你的一腔热血,只会损害婴儿的合法被抚养的权利。”
夏婧也知道她的做法不符合法律,但是她仍然咬牙坚持,“我更在乎孩子与她原生家庭的团圆。”
“你清醒点好不好?为什么你不喝酒仍旧这么糊涂?”魏语声调抬高几分,语气中夹杂激烈,指着婴儿说:“这个孩子被她母亲抛弃了,不管她母亲是不是出于无奈,她母亲抛弃了她。她母亲把她放到公园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是一位合格的母亲了,这个家庭已经破裂了,你再补也会碎!”
“不试试怎么知道。”夏婧冷静的回着,“要不我们猜一猜,我猜她母亲是真心在乎这个孩子的。我们把孩子送到她母亲手里,到时候看,如果我猜错了,我就离开队伍。如果我猜对了,你就得答应我一个合理的要求。”
“我不猜!”魏语轻声嚷道,魏语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声音再次吵的婴儿哭泣。“我是不会支持你的,而且你也没办法找到孩子的母亲。”
“我有,”夏婧从购物筐里取出玩偶,指着缝在线缝上的标签说:“根据这上面的商家名称,我搜了一下,全国只有这一家,离这里不算太远。所以孩子的生母就住在这附近。”
“你也不能断定,万一是旅游的时候买的呢。”魏语质疑道。
夏婧接着又拿出另一只玩偶,“这上面的标签也是那个商家。刚才那个玩偶摸起来是崭新的,而这个摸起来有点旧了,显然不是同一天买的。她能两次到同一个地方旅游还两次到同一家店买玩具?孩子虽然被丢弃,但是这孩子明显不是刚出生的模样,起码有几个月了,且被喂食的很好。如果她生母是个不想负责的母亲,出生第一天就会将她丢弃,不会等到现在。所以我要查清楚,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样,到时候再报警也不晚。”
夏婧说着说着,眼神里的执着愈发的凝固。
魏语似乎动容了,她从小缺乏父母正确的关怀,所以对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同样抱着悲怜的态度。
这两个女人对这件事的态度截然相反,我大胆猜测一下。魏语因为缺失母爱,所以潜意识对父母这一羁绊充满敌意。而夏婧可能在她父母那里获取过幸福快乐,所以对孩子的生母还抱有希望。
两人都把自己投影到孩子身上,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替孩子考虑。
思考很久,魏语转过脸想从我这吸取意见:“姜言,你认为呢?”
我拿不定主意,两女目光都期待的在我脸上徘徊,我已然成为这场抉择的关键因素。所有压力都给到我,我的一句话可以决定这孩子的人生,我不应该肩负如此重任的。
逻辑上,我更偏向魏语,因为魏语的观点无非是最理性的。而且我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我不是特别喜欢小孩子,我也没有夏婧那样的菩萨心肠。
而且,做好人的代价太大了。
思考许久,我说:“魏语说的没错,你的一片好心不一定真的能帮到这孩子。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况且我们也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万一孩子在我们手上出了三长两短,我们负不起这个责任的。”
夏婧失望的沉下脸来,看一眼筐中天真无邪的孩子,拳头攥紧,“我不怪你们,这是我一厢情愿,你们本不该被扯进来。我会带孩子找她生母的,既然你们不愿意,那就告辞。我还是要感谢你们,让我体验了别致的生活。这条自由之路很有意思,但终究不属于我。”
说罢,夏婧推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