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短缺与暗流
陆飞在食品厂里的憋屈处境,王超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他现在每天上班,都能欣赏到一副“众星拱月”与“门可罗雀”的生动对比图。
“王厂长,早啊!您给看看,这新出的腐乳,味道正不正?”
“厂长,二号灌装线有点小毛病,您有空给瞧瞧?”
工人们见到他,老远就热情地打招呼,脸上带着真切的笑意。
而另一边,陆副厂长背着手在厂区里“巡视”,所过之处,工人们要么立刻埋头“专心”干活,要么就假装没看见,匆匆擦肩而过。偶尔有人不得已喊一声“陆副厂长”,那声音也干巴巴的,透着疏远。
“看见没?”包装车间的老周偷偷对徒弟小陈挤挤眼,“那位又溜达呢,跟视察敌占区似的。”
小陈憋着笑:“师傅,您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听见咋了?”老周一梗脖子,“咱又没违反厂规,还能把咱开了?咱这心里,敞亮着呢!”
王超不需要任何表态,工人们自发的态度就是最坚固的堡垒。看着陆飞日渐沉默、形单影只的背影,王超感觉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然而,家里饭桌上的气氛,却渐渐凝重起来。
这天傍晚,王超刚进家门,就看见母亲李秀兰提着空了不少的菜篮子,一脸愁容地走进来。
“妈,今天买着肉了吗?”王超一边放包一边问。
“快别提了!”李秀兰把篮子往地上一放,没好气地说,“排了快一个钟头的队,轮到我的时候,就剩下点筋头巴脑的碎肉,膘厚得能熬半锅油!就这,还比上个月少了一两!供销社的老张偷偷跟我说,下个月可能连这点都没了。”
正在修自行车的王建国闻言,也放下扳手,叹了口气:“厂里工会今天发劳保,肥皂变小了不说,毛巾也薄得像张纸。老刘他们家,连点灯的煤油都快见底了,这日子……”
连一向活泼的王玥也撅起了嘴:“哥,我们同学说现在买火柴都得凭票,一次还只能买一盒,真的假的啊?”
王超心里一沉。马向前之前的抱怨和预警,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成现实。街上排队的人群越来越长,抱怨声、争吵声此起彼伏,一种无形的焦虑像寒风一样,刮过南水县的大街小巷。
官方渠道越收越紧,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缝隙”就开始冒头了。
这天,王超下班后,特意绕到老陈家伙食店附近那条胡同。店门依旧紧闭,挂着“内部整顿”的牌子。但胡同里的“生意”却似乎更红火了。暮色中,人影绰绰,低语声、短暂的交接、警惕张望的眼神,构成一幅心照不宣的画面。
王超隐在巷口阴影里,默默观察。他看到有人用布口袋换走了鼓囊囊的麻袋,有人递过去一沓票证,接过几个油纸包,空气里甚至隐约飘来猪油和肥皂混合的独特气味。黑市,这个打不死的“小强”,正贪婪地吮吸着官方短缺带来的“养分”,价格自然也像坐了火箭。
“听说了吗?黑市玉米面都这个数了!”路上,两个大妈压低声音交谈,用手比划着。
“哎哟我的妈,抢钱啊!”
“那有啥办法?总不能让孩子饿着吧?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类似的议论,像蚊子一样钻进王超的耳朵里。
这天晚上,王超刚端起饭碗,院门就被敲响了,声音又急又轻。
“超儿!快开门,是我!”
是马向前,眼神里透着慌乱。王超赶紧开门,让他进来。
“马科长,出什么事了?还没吃饭吧?”
“还吃个屁!”马向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摸出烟,划了根火柴点上,“出大事了!城西……端了个窝子!抓了好几个,人赃并获!”
王超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回事?慢慢说。”
“还能怎么回事?黑市交易!规模不小!不知道被哪个孙子捅上去了,新来的常县长勃然大怒,亲自下令,市管会联合公安,直接按死了!”马向前吐着烟圈,仿佛这样才能压惊,“抄出来的东西,粮食、布匹、油、工业券……五花八门!常县长在会上拍了桌子,说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要当典型严办!”
他猛吸一口烟,凑近王超,声音压得极低:“这他妈才刚开始!风声紧得很,上面要下狠手整顿了!超儿,你……”他没再说下去,但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浓得化不开。
王超面色不变,给他倒了杯热水:“马科长,您放心,我这儿干干净净,早就不沾那些了。”
“那就好,那就好!”马向前松了口气,但愁容不减,“你是不知道,现在县里都乱套了!钢铁厂刚消停点,纺织厂又因为缺原料要减产,农机厂直接趴窝!上面胡搞,下面能好吗?东西能不缺吗?老百姓能不怕吗?”
送走心神不定的马向前,王超独自坐在房间里。窗外夜色浓重,寂静中仿佛能听到,整个县城因为物资短缺,而发出的细微呻吟和因为风声鹤唳而加速的心跳。
城西的事情是一个清晰的信号:接下来的日子,无论是明路还是暗道,都会更加难走。食品厂的原料供应能顶住吗?家里还能维持基本生活吗?系统空间里那些越来越“扎眼”的物资,是底气,更是希望。
第一百三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