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工作,必须做细、做实。
不然,后头的路只会越走越窄。”
最后,他收住话头,目光扫过全场:
“大陆集团的问题,查,不能停;
光明峰的进度,干,也不能停。”
这两件事,并不矛盾。
至于大陆集团那边的整顿工作,到今天为止就告一段落了。
等会散会后,同伟你来具体落实一下后续安排。”
沙瑞金话音落下,目光便落在祁同伟身上,
没有移开。
他清楚,祁同伟无法推脱。
但他并不知道,祁同伟真正的底气来自何处。
要知道,祁同伟如今所做的一切,
其实都围绕着一个目标——阻止房产试点推进。
原本这件事本可以悄无声息地收场:
常成虎一案直接结案,赔偿到位,民无怨言,风波自然平息。
可偏偏,它牵扯进了光明峰项目,性质就变了。
而光明峰,正是整个房产改革的核心所在。
连大风厂那块地皮都已经完成用途变更,转为住宅用地,可见其分量之重。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高育良突然出手,
不仅挡下了祁同伟布下的局,还反手化解了攻势。
这让沙瑞金心头一沉,一时竟有些失态。
反观祁同伟,此刻却神情轻松,
面对沙瑞金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点头应道:
“沙疏计您放心,省韦的决策,我一定坚决贯彻。
在这个关键时期,我和证法系统始终与汉东的大局保持一致。
只要组织有要求,我们绝不含糊,全力执行。”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沙瑞金听在耳中,内心却是震惊不已。
怎么回事?祁同伟怎么突然转变态度了?
可偏偏,这正是他最想听到的回应。
短暂迟疑之后,他迅速稳住心神,决定尽快结束会议。
再拖下去,谁也不知道还会节外生枝出什么变故。
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布局,其余的事,不愿再多纠缠。
正要开口宣布散会时,高育良却忽然起身:
“沙疏计,我还有一件事,想向大家做个汇报。”
这话一出,沙瑞金心头猛地一紧。
他知道,这一幕终究还是来了。
但他反应极快,只轻轻抬手示意,请对方继续。
高育良也不客气,平静说道:
“这段时间,我和人大方面反复研究,针对汉东当前的房地产状况,
在国家法律框架内,拟定了一套地方性管理规章。
我简单说几个重点内容:
第一,取消民营房企的预售许可制度,所有项目必须封顶后才能开始销售。
所有售房资金纳入专用监管账户,由正府指定机构全程监督,确保专款专用,杜绝资金挪用风险。
第二,房价定价机制将由正府联合专业研究机构共同制定,结合市场实际动态调整,
严控价格虚高,遏制投机炒卖行为。”
高育良说完,全场一片静默。
其他人并未察觉其中深意,只觉得这是常规治理举措,防患未然罢了。
升长履职尽责,本该如此,不足为奇。
唯有沙瑞金,如遭雷击,死死盯着高育良,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因为他太清楚这两条意味着什么——
这对汉东即将启动的房产试点,简直是釜底抽薪。
他们想要快速积累政绩,靠的是什么?
就是预售制带来的杠杆效应。
正是这套模式,能让资本像滚雪球一样膨胀,推动地产指数级增长。
在他原先的规划里,光明峰项目一旦落地,
整个汉东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地产爆发期,Gdp预期增幅高达十七倍。
这在当前全国经济环境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即便是在高速增长阶段,能翻一番的省份都寥寥无几。
而这一次,却是十几倍的跃升。
说得直白些,这就是通往巅峰的阶梯。
他的仕途前景,将因此一片坦途;
而他背后那位李国务委员的宏图,也将由此展开无限可能。
这些设想,看似疯狂,却已在汉东悄然铺开,只待最后一冲。
可就在这关键时刻,高育良站了出来。
一句话,彻底斩断了他的希望。
叫停预售制度,等于砍掉了整个计划的命脉。
这不是普通的阻挠,而是精准刺向咽喉的一刀,致命且无情。
而这一切变局的根源,正是那个被无数人依赖、也被无数人滥用的——预售制度。
过去的规矩是,楼盘只要封顶,开发商就能回笼资金、撤离走人。
可如今形势变了,高育良推行的新政明确要求——必须封顶后才能启动预售。
别小看这一前一后的顺序调换,其中的时间窗口被彻底压缩,直接掐断了过去那种靠“画图纸卖楼”迅速撬动资本膨胀的路径。
这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压制了房地产的野蛮生长。
但理由站得住脚:安全。
对普通购房者而言,看得见的房子才安心。
这种改变,本质上回归了一个朴素的道理——眼见为实。
一句话讲透,就是你买什么,就看到什么。
没有虚的,不玩空手套白狼。
哪怕换成沙瑞金站在百姓立场上,他也得承认,这条路子走得稳、靠得住。
可问题在于,他不只是一个普通人,而是心怀更大格局的省韦疏计。
他的目光所及,并非一时安稳,而是全局走势与长远跃升。
他心里一直藏着一份未曾言明的抱负,像压在箱底的老图,只待时机掀开。
而高育良这套控房价、稳节奏的做法,恰恰是从根子上抑制了扩张冲动。
要知道,在这片土地上,从来不是市场单边说了算。
背后始终有一只无形却有力的手,在关键节点上引导方向。
这只手,以正府为主导,调控有度、进退有序。
只要汉东不想让房价疯涨,那就绝不会出现失控的局面。
不会有泡沫堆积的虚假繁荣,只有步步为营的渐进发展。
虽然步伐慢了些,但每一步都扎实,每一个环节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这样的发展模式,或许不出彩,却不容易出事。
可代价也清晰可见:没有泡沫,也就没有爆发式增长;没有奇迹般的跨越,许多原本可以借势推动的大事,便只能搁置或延后。
即便如此,汉东的Gdp依旧能在全国排进前列。
但其他省份一旦放开手脚,赶超只是时间问题。
这让沙瑞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此刻的他,内心翻涌着不甘。
就在这时,坐在身旁的专职副疏计轻声说道:
“育良升长到底是学者出身,这个节骨眼上还能想到请专家参与城市治理,真是个好思路。
咱们其他地市的城市管理,也可以借鉴借鉴。”
话音刚落,副疏计脸上还带着笑意,仿佛说了句恰到好处的赞语。
在他看来,这话既捧了高育良,又呼应了政策创新,可谓两全其美。
可几乎就在瞬间,沙瑞金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
那一眼极淡,却如寒流袭体,副疏计顿时心头一紧,冷汗悄出——糟了!那是责备的眼神,无声却锋利:谁让你多嘴?
尽管脸上依旧平静如常,但沙瑞金眸中的冷意藏不住。
副疏计立刻低头敛神,再不敢言语。
这一幕细微的变化,高育良全看在眼里,却不发一言,神情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察觉。
沙瑞金随即缓和语气,望着高育良笑了笑,道:“育良啊,你这个做法是不是有点太刚了?我们一直关注着,这么大力度的行政干预,市场机制怎么理顺?我们的方向很明确——改革开放,只要不越界,民间自有办法解决问题。
你是升长,这些你应该最清楚。”
这话听着温和,实则绵里藏针。
他委婉表达了不满:管得太死,会伤及活力。
可他也明白,这事并非他说不行就不行。
高育良已在人大赢得支持,根基已稳,眼下只能试探施压,暂且按兵不动。
但此时的高育良早已铁了心。
祁同伟替他争取来的缓冲期,他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因此,面对沙瑞金的“提醒”,他毫不退让,面色沉静地看着对方,一字一句地说:
“沙疏计,您也知道,汉东几千万老百姓,是我们肩上的担子。
房子不是馒头包子,那是几代人省吃俭用攒下的血汗钱。
这样的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我们必须拿出十二分的谨慎来对待。
一旦出了问题,毁掉的不是一个两个家庭,而是一整代人的希望。
这样的责任,我们担不起。
再说,现在的节奏虽然慢,却是细水长流。
只要坚持下去,汉东未来五十年的稳定繁荣,就有保障。”
一番话说得坦荡而沉重,字字入耳。
可听在沙瑞金耳中,却像一根根细刺扎进心里。
他盯着高育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狠厉——阻人前路,如同断人生机,更何况他是疏计,权威不容挑战。
然而就在这僵持之际,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扬起,重新露出笑容,看着高育良缓缓道:
“沙疏计,您说得有道理。
这件事就依您的意见来办。
至于安全问题,我也觉得需要再稳妥些。
这样——光明峰项目,单靠民企确实风险不小,万一出点纰漏,影响太大。
不如让汉东本地的国企也参与进来,既能分担压力,也能增强可控性。
另外,京城来的侯亮平同志,总在作协待着也不是个事,容易埋没了人才。
不如让他牵头,带着国企团队一起推进项目,发挥他的能力。
您看这个安排如何?”
这番话一出口,祁同伟与高育良脸上依旧平静如水,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
他们心里清楚:沙瑞金这回,是真找准了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