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举手了,常务副省掌举手了,林城市韦书籍也举手了。
才三个?沙瑞金嘴角微微扬起。
这两个本就是高育良的铁杆,他并不意外,也不在意。
李达康依旧端坐不动,纹丝未动。
他知道,只要高育良没给他信号,他就无需表态。
他对高育良太了解了——从不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出手。
当年能在赵立春眼皮底下撕开一道口子的人,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失手?荒谬!
就在这静默之中,吴春林缓缓抬起了手。
沙瑞金脸色微变,眼神深深地落在吴春林身上。
这一票,意味深长。
吴春林既然敢举手,就不怕站队惹祸。
虽然低头看着桌面的他略显紧张,但那只抬起的手,却没有丝毫犹豫。
高育良神色如常,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就在沙瑞金注视之下,宣传部长也举起了手。
第五票,落定了。
再有一票,这任命就得板上钉钉,由不得他不点头。
此刻,沙瑞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紧张得指尖发凉。
目光一遍遍扫过那些尚未表态的人,眼神里带着警告——谁敢不动,谁就是冲他来。
一直冷眼旁观的军区首掌,眉心微皱,看着沙瑞金的模样,心底直泛腻味。
若不是规矩摆在那儿,他真想举起手来搅这一潭浑水。
这人啊,做事太不留余地,步步紧逼,让人喘不过气。
两分钟的时间,漫长得像是熬过了一个寒冬。
终于,五票!
沙瑞金的目光立刻转向高育良,嘴角忍不住往上扬,那神情,分明是胜券在握。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高育良却先一步站了出来。
“田国富,这人选是你提的……”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你自己不投票?这是什么意思?拿大伙儿当笑话看?”
一句话落下,沙瑞金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这事本来可以蒙混过去,谁也不提就翻篇了。
可一旦挑明,性质就变了。
这里是省韦常委会,不是街头茶馆。
每一句话都记入纪要,每一分动向都牵动全局。
这里是汉东真正的权力中枢,容不得半点轻慢。
谁都不能例外,沙瑞金不行,田国富更不行。
这个提议出自田国富之口,哪怕他不必非投不可,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你不表态,本身就是态度。
沙瑞金脑中飞转,急寻脱身之语,而周围众人则悄然收敛笑意,静静等着好戏开场。
田国富这些年一向傲气凌人,眼里没几个人,今日被当众逼问,谁不想瞧瞧他如何收场?
田国富也没料到高育良会如此直白,当着所有人面将他架上火炉。
脸上一阵发热,青白交错,内心翻江倒海。
他是听命行事没错,可眼下这局面,早已脱离掌控。
早些时候投了也就投了,无关痛痒。
如今已是五票赞成,自己这一票就成了决定性的一票。
若举了手,等于背弃了背后的靠山,在沙瑞金心中的分量恐怕从此一落千丈。
他僵在那里,进退维谷。
这一切,全被高育良看在眼里。
他盯着田国富的脸,语气更沉了几分:
“田书籍,既然您本无意参与表决,
为何又要提出这项动议?是觉得会议可以拿来耍着玩?
还是因为祁同伟是我的学生,您就想借题发挥,试探立场、划清界限?
有别的盘算,也无妨。
但如果您继续沉默,我不介意把情况如实上报。
上面自会查个明白,就不劳您多费心了。”
这话狠极了,句句往心窝里扎。
一旦捅上去,绝不是几句解释就能平息的。
省韦常委会上闹出分歧,上级才不管前因后果,
一道调令,立马让你卷铺盖走人。
这样的先例,过去不是没有。
田国富心头猛地一颤。
高育良是省掌,有这个权限。
这种权力,沙瑞金也有。
可他知道,沙瑞金绝不会为了保他一人,去沾染是非、损了名声。
这才是最寒心的地方。
片刻沉默后,他咬了咬牙,终于做出决断。
不再犹豫,直视高育良双眼,缓缓抬起了右手,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
“育良省掌,别说得那么严重。
我不过是个纪委书籍,担不起这些揣测。
投票这事,掐着时间再正常不过。
总不能因为涉及您的门生,就得立刻拍板吧?您说是不是?”
话音未落,手臂已然高举。
那只手,成了第六票。
十一人的常委会,过半数已成定局。
祁同伟,正式迈入省韦常委行列。
高育良微微一笑,轻轻点头:“还是田书籍稳重。
我就知道,您这样守规矩的人,怎会仓促行事?
刚才是我鲁莽了,向您赔个不是。”
场面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滴水不漏。
高育良根本不在乎虚礼多少,目的已达,全身而退。
道歉这种事,根本无足轻重。
此刻的高育良,确实已经到了另一种境界。
不再像过去那样,死守着所谓的气节和面子不放。
自从当上省掌,眼界早已不同往日。
那些琐碎计较,他现在根本不放在心上。
一句道歉,张口就来,说得坦然自若,毫无负担。
田国富没接话,只是抬手轻轻一挡,示意不必多言。
而高育良的目光,却已落在沙瑞金脸上——刚才他打断了对方讲话,如今这局面,又该由沙瑞金接手了。
“沙书籍,大家都投过票了,接下来,就等您公布结果了。”
这两句话看似平常,实则如惊雷炸响在会场。
说实话,这样的场面,在座所有人都是始料未及。
一次省韦常委之间的博弈,竟能如此跌宕起伏、步步紧逼。
从田国富开场引题,到高育良顺势拔高,再到如今直面压制沙瑞金,环环相扣,行云流水。
这样级别的较量,他们一生中能见几次?
此刻不用看,也能想象沙瑞金的脸色有多难堪。
这个节点太敏感了。
祁同伟一旦入常,对高育良而言绝不仅仅是多一个盟友那么简单。
哪怕只是一个席位的变化,也意味着今后在常委会上,他有了与沙瑞金抗衡的资本。
虽然最终拍板的是书籍,但话语权和建议权,同样是决定局势的关键。
就像刚才,高育良逼田国富投票,表面是协商,实则是规则之下的强势施压。
我不能替你做决定,但我可以在关键时刻,用程序和立场迫使你就范。
这就是权力的艺术,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