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那山东淄川地界有位李王春,他祖父李老先生,是个重情重义的豪爽人,平生与蒲松龄先生的叔祖玉田公蒲生汶交情最好!
这一日,夜深人静,月明星稀,李老先生早已酣然入梦——他梦到耳边有人轻声呼唤,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床前站着一人,面色黯淡悲伤,不是别人,正是那老友玉田公!
李老先生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又是惊喜又是纳闷,心说:“这老哥,大半夜的不睡觉,咋跑我家来了?还愁眉苦脸的?”
他赶忙拉住老友的手问道:“哎哟,我的玉田兄啊!你这是打哪儿来啊?瞧你这脸色,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那玉田公未曾开口先叹气,声音带着哽咽:“唉!贤弟啊……我……我这是要来跟你告别了。我要出一趟远门,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李老先生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睡意全无:“告别?远门?兄台你要去哪儿?这深更半夜的,说的什么胡话?莫非是家里出了急事?”
玉田公摇摇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去处?远得很呐……远得很……一言难尽。贤弟,你我相交一世,情同手足,我心中最放不下的就是你。这才特来道别,你……多多保重啊!”
说罢,竟转身就要往外走。
李老先生哪肯让他就这么走了?赶紧披衣下床,紧跟着玉田公就出了房门。
这梦里的景象也怪,明明是在自家屋里,几步路却好似踏入了荒山野岭。但见月色惨淡,冷风嗖嗖,转眼间竟来到一处幽深的山谷之中。
这山谷,李老先生从未来过,只见两旁怪石嶙峋,古木参天,气氛阴森得紧。那玉田公默不作声,只顾在前头引路,走到一面光秃秃的石壁前,忽然停住了脚步。
李老先生定睛一瞧,那石壁上,竟然有一道窄窄的裂缝,黑黝黝的,也不知有多深,往外透着丝丝寒气。
玉田公转过身,朝着李老先生,整了整衣冠,然后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道:“贤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到此为止吧,你……请回吧。”
说完,只见玉田公背对着那道石壁裂缝,慢慢倒退着进入那石缝中!
“兄台,使不得!快出来!”李老先生急得大喊,伸手就想把他拽回来。
可那玉田公的身影,就像融入黑暗中一般,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裂缝深处,任凭他怎么呼喊,里头再无半点回应。空荡荡的山谷里,只回荡着他自己焦急的声音。
“玉田兄!玉田兄——!”李老先生猛地一声大叫,从床上一坐而起,额头上全是冷汗,心口怦怦直跳。
环顾四周,哪有什么山谷石壁?分明还在自己的卧房里,窗外天色将明未明,原来是一场大梦!
李老先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心乱如麻,天刚蒙蒙亮,就急匆匆跑去见自己的老父亲李敬一,把夜里离奇的梦一五一十地说了。
他捶胸顿足道:“父亲啊!玉田公他……他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他这是魂灵特来与我诀别啊!快让人准备香烛纸马,孝服白幡,我得立刻去蒲家吊丧!”
敬一老爷子毕竟年长持重,他捻着胡须,沉吟半晌道:“我儿,且慢。梦境之事,虚无缥缈,岂可全信?那玉田公若真有个万一,他家自然会来报丧。依为父看,你还是先派个机灵的下人,去蒲家探探风声,若消息属实,我们再备礼前去吊唁不迟。这般冒冒失失穿着孝服跑去,万一闹了乌龙,岂不让人笑话,也对不住逝者啊?”
按理说,老父亲这话在情在理。可李老先生当时心如刀绞,对梦中情景深信不疑。
他红着眼圈道:“父亲!我与玉田公乃生死之交,他的心我懂,我的心他也知!他既特来托梦,岂会有假?若等探子回报,只怕延误了送他最后一程!我不能让老友在黄泉路上久等啊!”
说完,他也不顾老父亲的劝阻,立刻命人取来素服,自己穿戴整齐,也不坐车,迈开大步就直奔玉田公家而去。
等气喘吁吁地赶到蒲家大门口,抬头一看——哎呦喂!门前已然高高挂起了招魂的白幡,院子里隐隐传来悲切的哭声!
李老先生见状,眼泪“唰”地就下来,他扶着门框,仰天长叹:“玉田兄啊!你果然走了,小弟……小弟来迟一步啊!”
蒲家的下人见李老先生这般模样,赶忙进去通报。原来,玉田公果然就在昨夜那个时辰,悄然离世了。
各位看官,您说这事神不神?这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生死难隔知己情!就像东汉时,那张劭的灵柩,非得等到好友范式来了才肯移动,这哪里是瞎编的故事?这正是古人一诺千金、生死相托的义气!
李老先生这梦,不是瞎梦,那是用一辈子的真心换来的感应!这段故事,当值得我们这些后人,细细品味,深深思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