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看读书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黑。

不是双眼紧闭那种黑,也不是月隐星稀的黑,乃乾坤倒悬、六识俱丧的黑。

如坠无间。

麻袋粗粝,闷塞口鼻,唯余己身浊气翻涌,混着茫然和未知。

乔三爷的神魂,便在这苦海无涯中浮沉,似断桅孤舟,任由颠簸摆弄。

多久?何处?

拖拽,颠簸,无休无止。

似被抛上骡车,于金山埠起伏街巷碾过漫长光阴,久到他几乎盼着这颠簸碾碎残躯,落得个痛快。

行过一个多时辰,

忽而,止了。

门扉洞开,几条莽汉如饿虎扑羊,将他死死按于冰冷地上。

一声闷哼未绝,

足音轻悄,非止一人。

旧尘、朽木、陈檀……好生熟悉的气味。

这气味令他战栗,亦唤起深埋的记忆。

几个呼吸后,头套被粗暴扯落。

外界的亮光如针,刺得泪涌目眩。

十余息后,视野方清,待看清周遭,乔三才苦笑一声,

他跪着。

跪在那再熟悉不过的所在。

宁阳会馆正堂!

————————————

头顶“义气干云”匾额森然高悬,正前方神龛香火未绝,青烟袅袅。

两壁历代先贤画像与密密麻麻的捐输名录,字字如刀,皆是他曾熟稔、又亲手背弃的过往。

此乃他龙兴之地,亦是堕渊之所!

而今,他如待宰之犬,匍匐于此,静候裁决。

神龛前两把花梨木太师椅,昔日唯他与馆长张瑞南可踞。

此刻,椅上端坐二人。

右首,于新。

一身洋绸深灰西装,履尖锃亮,点着地。

无辫,发丝油光可鉴,目光带着一丝猫戏鼠的玩味,居高临下,将他寸寸凌迟。

于新身后,四条剽悍的汉子,

乔三一一看过去,想必这就是他的“辫子党”,今时到处兴风作浪的爪牙。

左首,宁阳会馆馆长,张瑞南。

老叟较记忆中更形枯槁。

一袭深蓝绸马褂,裹着嶙峋瘦骨,似风中之烛。

他眼窝深陷,只枯坐着,甚至垂目没有看他。

比起上次见面,像是一瞬间就老了下去。

乔三的心,一点一点下沉。

插翅难飞。

今日,便是归期。

——————————————

“乔三爷,”

于新启唇,声调温润如读书人,字字却讥讽,

“久违了。闻说前些时日,三爷在萨克拉门托寄情山水?怎的,彼处风光,竟不如咱们这唐人街的烟火气盛么?”

口中破布被扯出。

乔三呛咳几声,啐出一口血沫,强撑头颅,眼中竭力敛去狼狈,强自从容,

“于新,好耐无见(好久不见)。”

“馆长,久违,身体几好….”

于新冷笑一声,“三爷还是如往常一样体面,叫兄弟们好找,几乎把金山寻遍了。”

“怎么?揾我咁耐想点?约饮茶?定系同我讲规矩?”

于新闻言,唇角勾起仿佛听闻荒诞不经之事的笑意。他慢条斯理,字字诛心:

“规矩?乔三爷竟与鄙人谈规矩?”

他话音陡转,

“当日你为几两烟土分润不均,遣人绑我未过门的妻室时,可曾想过规矩二字?”

“杰克逊街口,你勾连红毛番鬼,以洋枪暗算于某时,口中念的又是哪门子规矩?”

“塔迪奇饭店事后,你趁乱卷走会馆公账上三万鹰洋,携你那房姨太连夜潜逃之际,心中装的,又是何处的规矩?!”

乔三面上血色褪尽又涌起,唇齿哆嗦,喉间咯咯作响,却吐不出半句辩词。

于新起身,踱至其前,俯身低语,仅二人可闻:“老匹夫,真道我寻你不见?躲进洋鬼子的庙堂,便以为那番邦泥塑能佑你周全?”

乔三爷浑身剧颤,没了那份从容。

求饶?无用!于新此獠,心肠早淬了蛇蝎之毒!

电光石火间,乔三爷心思电转。

一线生机,唯在旁侧那枯坐的老叟!须将这潭死水搅浑,将祸水引向他方!

“哈……哈哈哈哈哈!”

乔三爷忽地狂笑起来,笑声干涩癫狂,在空旷厅堂回荡,

于新直身,眉头微蹙,冷眼睥睨,如观疯癫。

乔三爷笑罢,抬起血丝密布的双眼,死死钉住于新,又扫过张瑞南,一字一句,

“好!好!好!我认!这些腌臜勾当,我乔三认了!我贪!我色!我猪狗不如!”

“可我再腌臜,骨子里流的还是宁阳会馆的血!拜的是关圣帝君,认的是新宁乡梓!我姓乔,祖宗牌位供在新宁祠堂!你呢?于新!尔如今算个什么东西?!”

他挣扎着挺起跪伏的身躯,嘶声力竭:

“你不过是来金山讨饭吃的野种,被洋人养大,如今自立门户,弄什么辫子党,是欺师灭祖!尔如今,不过是在给那从海湾里爬出来的恶鬼陈九——当狗!”

“陈九”二字出口,正堂内空气骤然凝滞如铅!

于新眼神倏然被怒意填满。

一直闭目养神的张瑞南,眼皮微颤,浑浊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

乔三爷心知赌中了!

陈九,便是横亘此二人心头的一根毒刺!

“你以为我眼瞎耳聋?而家唐人街,边个话事?唔系宁阳!唔系中华公所!唔系致公堂!更加唔系你班癫狗辫子党,系陈九,系嗰个新会后生仔!”

“巴尔巴利海岸他占了,致公堂他吞了,连冈州会馆那帮见风使舵的都低了头!他是此地的土皇帝!而你,于新….”

乔三爷目光死死缠住于新,

“不过是替他看门护院的一条恶犬!莫顿街他让你守,你敢挪一步?你得上缴几成利?五成还是七成?他让你缴,你敢少一毫?杀我?不过是向你新主子摇尾乞怜,纳份投名状罢了!”

言罢,他猛地转向张瑞南,声调陡转悲怆,字字泣血:

“馆长!您老睁眼瞧瞧!这才是滔天巨孽!我乔三,偷的是钱,是会馆的公币!可他于新,卖的是骨头!是咱新宁同乡千百年的脊梁!他将宁阳会馆百年基业,生生拆了做那外人的垫脚石!”

“馆长啊!强敌环伺,外人当道!吾辈手足尚在此自相残杀,岂非亲痛仇快?杀我一人,不过遂了于新坐稳狗位之心,好叫他替那陈九卖命更欢!此间唐人街,眼看就要改姓陈了!”

“我乔三有罪!甘领责罚!但求馆长念在同乡之谊,念在昔日微功,予我一条戴罪之途!抄没的家财,我藏匿的鹰洋,尽数献出!吾等合力,先除陈九!古语云攘外必先安内,然今日外寇已破门入户,直捣黄龙了啊,馆长!”

一番话,涕泗横流,掷地有声,似字字泣血,句句忠义。

乔三爷死死盯住张瑞南,这是他最后、唯一的赌注!欲以“大义”“外患”掩己之罪,借对陈九的共同畏怖,离间于新与张瑞南,搏一线残喘之机。

正堂之内,死寂如坟。

唯壁上洋钟滴答作响,如无常脚步,步步踩在众人心尖。

——————————

于新不语。

只静观乔三爷这濒死狂舞,面上无波无澜。

他甚至好整以暇,自西装内袋取出雪白丝帕,细细擦拭手指。

他知乔三爷在赌什么。

赌张瑞南心中那点残存的、早已不合时宜的“大局”与“旧情”。

他也知乔三爷所言,有几分是真。他确在替陈九做事,亦深感那泰山压顶般的威势。

然,乔三爷算错一事。

他算错了这世道的酷烈,更看错了如今陈九的威势。

那个二十多岁的后生仔,如今是真的压在唐人街所有头上,逾矩一步,转瞬就是个死字。

最终打破死寂的,是张瑞南。

老叟一声长叹,悠远、枯涩,似抽尽了躯壳里最后一口生气。

他未看于新,亦未理会乔三爷那灼灼期盼的目光,只自顾低语,

“阿三,”

他唤着乔三爷乳名,声调古井无波,“可还记得,初抵金山时,是何等模样?”

乔三爷一怔。

“那年你二十多岁,在码头与人争食,被打肿了一条腿,是老夫将你拾回会馆。念你机敏肯干,一步步提携,管事、坐堂……直至这第二把交椅。”

张瑞南语速缓滞,似在回溯烟云旧事。

“老夫曾言,宁阳会馆,乃我新宁同乡于异域之家。在此地,唯抱团,方不为洋夷所欺。有饭同食,有难同当。规矩,是撑起这家的脊梁。脊梁断了,家,便塌了。”

他微顿,浑浊目光终落在乔三爷脸上。

“你呢?所作所为,又是如何?”

“为几两黄白物,与手足反目成仇。为一时意气,绑人妻女,行禽兽之举。为苟活性命,勾连外鬼,枪口对准自家兄弟。”

“末了,窃尽家中资财,亡命天涯。”

张瑞南声调依旧平淡,乔三爷却觉一股砭骨寒意自尾椎窜起,瞬间冻透四肢百骸。

“你言陈九,道外敌。呵……”

老叟一声干笑,比哭更涩

“家宅不宁,自己都冇啖好气,仲敢同猛龙争食?”

“更何况,你小看了陈九啊。那人,现在把整个唐人街都绑在他条裤头带,一荣俱荣,如今,拿什么与人争?我啊,现在连这样的念头都不敢起了。”

“还有,阿三,你错了。毁我家者,非外人。是吾辈自身,一点一滴,自内里,蛀空了根基。”

“是你,是老夫,亦是他。”

张瑞南目光缓缓扫过于新,复归乔三爷。

“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早忘了立此会馆的初心。是吾等自拆门户,自毁藩篱,才叫外头的豺狼,如此轻易,登堂入室。”

“陈九……陈九不过是一果,而非其因。”

语中,是无尽悲凉,万念俱灰。

“至于你所言,戴罪立功,共御陈九……”

张瑞南摇头,面上竟浮起一丝近乎悲悯的嘲弄,

“阿三,时至今日,犹未悟耶?天变了。这金山埠,已非吾辈之金山。”

“老朽们的把戏,过时了。你那些鬼蜮伎俩,在他那等合纵连横之力前,不过稚童耍戏。纵老夫今日放你,尽予金银,你斗得过他?你连于新都斗不过,尚敢觊觎陈九项上头乎?”

此言,如最后一根稻草,碾碎了乔三爷所有心防。

他烂泥般瘫软于地,面如金纸,口中只喃喃:“天变了……过时了……”

张瑞南不再看他。

他颤巍巍自太师椅中挣起。此一动作,似耗尽了残存气力。

于新下意识欲上前搀扶。

“滚,莫碰老夫。”

张瑞南低叱。

于新静立,退后一步。

张瑞南一步一顿,走下石阶,至乔三爷身前。

枯瘦身影,将匍匐的乔三爷完全笼罩。

“我从陈九身上学会了几样东西,”

“做人要狠,对自己人要狠,对外人要狠上加狠,嗰个人,杀起人来似宰鸡。其二就系,要有规矩,呢啲规矩,唔净止管人,亦要管自己。”

“他不贪财不好色,不赌不食鸦片烟,我实在揾不到他有什么弱点。”

“今日我学洪门家法,”

“欺师灭祖,戕害手足,盗取公帑者,三刀六洞,沉海。”

“今日,海不纳尔这等污秽之物。”

他缓缓自宽大马褂袖中,抽出一物。

一柄短匕。

形制古拙,黄铜吞口。

非杀戮之器,更像是祭祀礼器。

张瑞南俯身,枯爪如铁钳,揪住乔三爷发髻,将其头颅硬生生提起。

“阿三,”老叟之面,距他咫尺。

那双枯井般的眼中,无怒无恨,唯余一片死寂的灰烬。

“下去后……好生向列祖列宗……磕头认罪罢。”

言毕,他集残躯最后之力,将那柄匕首,决绝地、笨拙地,攮入了乔三爷心窝!

“噗——”

刃锋破肉之声,于死寂厅堂,清晰得惊心动魄。

乔三一直没有说话,眼泪却不知道何时涌出,他怔怔盯着张瑞南,随即低头难以置信地盯着胸前那只枯瘦的手。

剧痛与刺骨寒意瞬间攫住全身。

他张口,欲言,喉头涌上的,唯有大股腥甜热血。

气力,随生机,急速流逝。

他望着眼前张瑞南那张枯槁、漠然的脸。

复又艰难侧首,望向不远处的于新。

于新依旧静立,眼神多了几分悲哀。

何其讽也!

他瞪大了眼睛,强行有最后一点气力,扶着地面站了起来,随后,踉跄两步绕过张瑞南,又仰面躺在地上。

头颅一歪,气绝。

——————————

正堂,死寂如墓。

乔三爷尸身委顿于地,暗红血浆自其身下汩汩渗出,污了地砖,如泼墨牡丹,妖异凄艳。

张瑞南半跪在地上,形同木雕泥塑。

良久,方松手。

他颤抖着直起身,沾满温热腥血的匕首自指间滑脱,“当啷”坠地。

他望地上尸首,又看自己染血枯手,呵呵笑了几声。

于新缓步上前。

“馆长,”他微一躬身。

此礼,不卑不亢,似敬长者,亦似诀别,

“他日再见吧,保重身体。”

张瑞南无应。只摇摇欲坠,一步一挪,坐回那属于他的太师椅中。

闭目,整个人,似与身后黑暗,融为一体。

于新不再看他。

转身,对身后的汉子,“执咗佢。”

“是,于爷。”

两条大汉上前,麻利地将尸首塞回麻袋,拖曳而出。

另一人提桶执布,迅速擦拭地上血污。

须臾,正堂复旧。

于新最后望了一眼椅上枯坐、形同槁木的张瑞南,无言。

他正了正西装领口,转身踏出宁阳会馆那扇沉重的大门。

门外,是金山大埠的喧嚣,是喷薄而出的骄阳。

而门内,唯余一具衰朽的躯壳,与满堂游荡不去的、旧日的孤魂野鬼。

博看读书推荐阅读:回到明朝做昏君明末:大周太祖崛起1892农家小媳妇烽烟起之龙啸天下无敌从我是特种兵开始挽清:同治盛世始皇帝猎国!末世从封王开始诗词无双,这个乞丐是诗仙说好的纨绔,怎么就人中龙凤了!穿越古代:开局召唤玄甲铁骑大明未央穿越大康:众人吃野菜,我带娇妻大鱼大肉三国:我刘阿斗真不是曹操的种啊带着全面战争开始征服三国第一强兵江户旅人戏说西域36国契约娇妻:王爷的宠妃大唐:我摆烂后,武则天慌了!浪子列国历险记交手公子出巡琅琊榜之安定天下大唐:误会了我不是你爹!大明开着战舰做生意塞仙志从废物到大帝,你们高攀不起!历史放映厅从大秦开始穿越明朝,开局觉醒华夏文明隋唐:被李家退婚,我截胡观音婢回到三国初年搅动天下穿越大乾,开局就娶三个媳妇视频被古人看到了怎么办北宋振兴攻略重生大明只想养老系统要征服天下穿越:新妃十八岁科举,这个书生会武功糜汉被抄家后,凶猛世子称霸天下医道风云志我执天下我是王富贵穿越大明我成了老朱儿子!陛下,饶了貂蝉吧,你阳气太重了都穿越了,谁还惯着你,造反!烧锅千年烟火传正德五十年
博看读书搜藏榜:七十年代那场战争春秋发明家三国第一狠人大明群英传歃血绝对荣誉出生后就被内定为皇后如何帮助女主在异世界建立势力?西楚霸王:开局进宫假太监三国之献帝兴汉大隋:我,杨广,又苟又稳帝国联盟大唐房二人生苦乐多:王朝中兴看我了银河武装:带颗卫星到大明生子当如孙仲谋我在古代逃荒人在三国也修真精灵降临!陛下,这叫宝可梦!一天拯救大明,我自己也没底贤王传大宋说书人魂穿大唐公主收割机大宋祖王爷三国纵横之凉州辞开局结交孙坚,截胡传国玉玺没想到吧我是重生的穿越三国,匡扶汉室!穿越乱世,我开创了盛世王朝大宋第一太子朱门华章录人在大唐本想低调三国之极品富二代终极潜伏北京保卫战逆转,延大明百年国祚蒸汽大汉:家兄霍去病特种兵之万界军火商大唐:李承乾撞柱,血溅太极殿!郭嘉乱世枭雄之胡子将军秦有锐士极品妖孽兵王染谷君的异常三国之召唤梁山好汉科举,这个书生会武功大唐:我摆烂后,武则天慌了!湛湛露斯卿镇国二公子王爷乱来:亲亲小痞妃向秦始皇送上大学生
博看读书最新小说:社畜穿越:靠摆烂当侯,卷王老爹黄天当道之黄巾风云寒旌映长安:从北府小卒到天下共二十四史原来这么有趣凉州雪:徐骁风云录月照寒襟浮世离歌古汉语常用字字典故事烽火诸侯:春秋与战国割据势力的小透明是千古一帝?重生杨家六郎,看我如何逆天改命三国:大汉第一毒红楼梦现代文完全版衙役凌云志掠夺气血之黄巾战场大明:马皇后护孙,太子爷造反回到饥荒年代,我的随身商城三岁觉醒学习系统,读书科举做官我的发小是朱元璋九两金乡野奇途辽唐争霸,李世民成了我的阶下囚这金手指?灵言催眠为所欲为水浒:从二龙山开始聚义被书童告抢功名,我琴棋书画打脸大宋闲医反贼大明MC系统李二废我太子,我请大唐赴死!大秦:朕让你修长城,你造高达?红楼新君穿越大唐:我教李世民治盛世文明火种重生:穿越明末日本开局附身袁绍:我的五虎将不对劲锦衣异世录之铁血锦衣卫原始时代的崛起之路千年一瞬白发如月汉阙惊澜反清复华,成为日不落帝国从死囚到统帅大楚风云传悍卒!从壮丁开始逐鹿中原穿越成朱棣,反对分封直言要造反中年废材的一百零八条穿越人生路科举:染布郎之子的状元之路这个逍遥侯明明超强却过分咸鱼大明熥仔古今倒卖爆赚万亿,缔造黄金帝国汉末许褚:开局坐断东南风起荆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