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崎凛司那记名为“陨星幻灭”的击球,像一颗真正的陨石砸进了美国U17训练营平静的湖面。
涟漪?不,是海啸。
比赛结束的哨音早已响过,但那股无形的冲击波,却依旧在每个人的视网膜和鼓膜上震荡、回响。
那玩意儿根本不像网球。
它撕裂空气的方式,那瞬间将球场吞噬的绝对静默,以及之后爆发的、几乎要扭曲视线的能量余波——哪怕最终被控制在方寸球场之内,也足以让见多识广的U17精英们脊背发凉。
场边,一位美国队的助理教练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举起了手,脸色凝重地示意暂停。
他的动作又快又急,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停!立刻停止比赛!”
根本不需要解释。
医疗组穿着白色制服的身影和数据团队抱着精密仪器的人,第一时间就从各个角落涌入了场地。
他们围着球场上那些微微扭曲的线路标记,围着落地处那一片焦黑的痕迹,更围着打出这一球的银发少年——神崎凛司。
仪器发出细微的嗡鸣,数据流在屏幕上跳跃。
医护人员紧张地询问着凛司的身体状况,手指按上他的腕关节,检查他的肌肉反应。
少年只是平静地站着,任由他们摆布,银灰色的发丝下,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疲惫,没有兴奋,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球与他无关。
最终,官方裁定,这场原本旨在互相摸底的非正式练习赛,因“不可预估的安全隐患”而被无限期暂停。
但胜负?谁还在乎那个。
从那一刻起,训练营里每个人口中谈论的,眼里看到的,心里琢磨的,都只剩下那匪夷所思的一球,以及打出这一球的少年。
“陨星幻灭”——这四个音节以一种病毒式的速度在营地里传播开来,随之一起崛起的,是一个充满敬畏与力量感的名号:“白银暴君”。
这称号贴切得让人无话可说。
那头醒目的银灰发丝是“白银”,而他在球场上那种近乎无情的冷静,以及用绝对力量碾压一切、主宰比赛的姿态,就是“暴君”最完美的诠释。
甚至有一家地方体育小报,在某个不起眼的版面用了这样一个标题:《东方来的“白银暴君”?U17训练营惊现超新星!》。
标题带着问号,但训练营里的每一个人,心中早已画上了肯定的句号。
氛围的转变是清晰可感的。
以前,神崎凛司作为空降的日本精英,吸引的目光多是审视、好奇,或许还夹杂着几分对亚洲球员固有的轻视。
现在,那些目光全变了。
敬畏成了主色调,钦佩深藏其中,甚至在一些年纪更小的队员眼里,能看到毫不掩饰的崇拜光芒。
在这个用球拍说话、实力至上的地方,他只用了一球,就赢得了所有尊重。
之前那个在力量训练房仗着体型优势,试图给凛司一个下马威的凯文,现在再在走廊或训练场碰上,会不自觉地收敛起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他会略显局促地停下脚步,朝凛司点点头,眼神交汇时,那里面的不服气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实实在在的“服气”。
有一次,他甚至挠了挠他那头乱糟糟的金发,瓮声瓮气地憋出一句:“嘿,神崎……那一球,真他妈的厉害。”
说完也不等回应,便快步走开,像是怕被那冰冷的视线冻住。
变化最夸张的,则是一个名叫考斯特的队员。
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数据狂人,平时眼镜片后的眼睛只对复杂曲线和峰值数据放光。
现在,他几乎成了神崎凛司的专属卫星,怀里永远抱着那个比他命还重要的平板电脑,一有机会就想方设法地往凛司身边凑。
“神崎君!拜托!就一点点数据!”
考斯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急切,他指着平板上一条几乎要冲破天际的波形图,“刚才你热身时那个普通的平击球,转速!那个转速是怎么做到的?我的传感器差点当场报废!”
或者,当凛司只是在进行基础挥拍练习时,考斯特又会像幽灵一样出现,双眼放光。
“暴君大人!请问您到底是如何控制发力,让那种毁灭性力量在触球瞬间才爆发的?这……这简直是在挑战经典物理学的权威!”
最离谱的一次,考斯特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套便携式肌电信号采集设备,亦步亦趋地跟在凛司后面,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
“那个……神崎君,能、能让我采集一下您挥拍时手臂肌肉的电流信号吗?就一下下!我保证不会影响您训练!”
面对这些汹涌而来的关注、敬畏,以及考斯特这种锲而不舍的“骚扰”,神崎凛司的反应始终如一:冷。一种彻骨的、仿佛能隔绝一切的冰冷。
他大多数时候连眼皮都懒得抬,径直从那些热切的目光和询问中走过,像一座移动的冰山。
对考斯特那些异想天开的请求,他的回应通常只有简短的“不行”、“没必要”,或者干脆是彻底的漠视,仿佛对方和他手里的平板电脑只是空气。
没有因为突然成为焦点而志得意满,也没有因为频繁被打扰而流露出丝毫烦躁。
这种超乎年龄的定力,反而让他“暴君”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但外在的冷漠,并不意味着内在毫无变化。
只有神崎凛司自己知道,在挥出“陨星幻灭”、强行突破那层看不见的世界级薄膜之后,他的身体和意识深处,正发生着微妙而深刻的蜕变。
那份源自异世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灵魂与力量,之前始终像一件不合身的衣服,虽然强大,却总有隔阂与滞涩感。
而现在,那层隔膜似乎被那一球彻底击碎了。
力量如同原本就属于这具身体的血肉,流淌得更加顺畅、自然。
他对元素之力的控制,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精妙程度。心念微动,力量便随之起舞,收放之间,如臂使指,再无半分迟滞。
更重要的变化,发生在他对“网球”本身的认知上。
网球,不再仅仅是他为了达成某个目的而必须掌握和运用的“技能”或“武器”。
它开始变成了他自身存在的一种自然延伸,是他与这个全新的世界进行沟通、碰撞、甚至产生共鸣的一种独特“语言”。
他开始“听”懂球拍击球时发出的每一种声音,“看”懂网球飞行时划出的每一条轨迹背后所蕴含的意志。
这种内在的升华,也悄然体现在他的日常行为中。
他开始更主动地参与队内的一些战术分析会议。
虽然依旧惜字如金,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但偶尔开口,提出的意见却总能一针见血,直指问题核心。
有一次,教练组正在为如何破解某种欧洲选手常用的防守反击套路而争论不休,一直沉默的凛司忽然用平静无波的语调说了几句。
他没有引用复杂的战术板,只是简单描述了几个击球点和力量运用的细微变化,却让在场包括助理教练在内的所有人都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角度之刁钻,思路之清晰,完全不像一个国中年龄段的选手。
训练营的绝对核心,主将拉尔夫·莱因哈特,将神崎凛司身上这些点点滴滴的变化都看在眼里。
他那张通常如同大理石雕像般冷峻的脸上,偶尔会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欣慰弧度。
他知道,这个被他“捡”回来的日本少年,已经凭借自身的力量,成功地撞开了那扇通往顶尖领域的大门。
不仅仅是实力踏入了全新的境界,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态和视野,也真正开始从一隅之地,投向这个更广阔、更残酷,也更具吸引力的世界舞台。
一颗真正的“超新星”,正在他的注视下,冉冉升起,光芒刺眼。
训练日的下午,烈日将硬地球场烤得发烫,空气因高温而微微扭曲。
常规的耐力跑结束后,队员们三三两两地进行着自由练习。
神崎凛司选择了一个僻静的角落,进行着最基础的定点击球练习。
枯燥,重复,但他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瑞士钟表,仿佛那不是训练,而是一种仪式。
考斯特像往常一样,在远处逡巡,抱着平板,眼神热切,却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贸然上前。他已经被凛司的冰冷冻怕了。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朝着凛司的练习角落走了过去。
是拉尔夫·莱因哈特。他手里没拿球拍,只是随意地站着,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让周围几个正在偷瞄凛司的队员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
凛司并没有停下挥拍,只是在一球击出的间隙,目光淡淡地扫了过去。
“感觉如何?”拉尔夫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任何寒暄。
“还好。”凛司的回答简短,球拍再次挥出,网球精准地砸在对面底线同一个点上,发出沉闷的“砰”声。
“‘陨星幻灭’,”拉尔夫念出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着什么,“对身体的负担不小吧。”
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到了他这个级别,自然能看出那种超越极限的招式背后必然隐藏着代价。
凛司这次停顿了一下,收回球拍,看向拉尔夫:“可控范围内。”
他没有否认负担,但强调了控制力。这是一种微妙的坦诚,也是对自身能力的自信。
拉尔夫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凛司握拍的手上,那手腕看上去依旧稳定有力。“那种力量,很独特。不属于常见的任何一种网球流派。”
凛司沉默着,没有接话。这涉及到他最核心的秘密。
拉尔夫似乎也并不期待他回答,继续说道:“训练营里有很多眼睛在盯着你。好奇的,羡慕的,或许……也有不怀好意的。”
他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远处几个交头接耳的身影,“‘白银暴君’这个名号,能让你省去很多麻烦,但也会招来更多的挑战。你要做的,不是满足他们的好奇,而是让他们永远保持‘敬畏’。”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拉尔夫在告诉他,如何在这个强者云集的环境里立足,如何利用好自己树立起来的形象。
“我明白。”凛司的声音依旧平静。他从来就不在乎别人的好奇,至于挑战?他从未惧怕过。
“下周,会有一场内部排名赛。”
拉尔夫抛出了新的信息,“不再是练习赛的性质。拿出你全部的本事,让我看看,你的‘统治力’,能延伸到什么程度。”
这更像是一个命令,一个来自主将的考验。
内部排名赛,是真刀真枪决定训练营地位和资源倾斜的关键战役。
凛司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光,像是冰原上反射出的第一缕晨曦。“好。”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个字的承诺。但拉尔夫听出了其中蕴含的份量。他知道,这个少年已经准备好了。
拉尔夫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他相信神崎凛司能听懂他的话,也期待着他会在排名赛上掀起怎样的风暴。
凛司重新将目光投向对面的球场,继续他的击球练习。
但这一次,他挥拍的动作似乎有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变化。
依旧精准,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杀气”。
拉尔夫的话,像是一颗种子,落进了他早已准备好的心田。
内部排名赛吗?正好,他需要一些真正的对手,来验证他突破之后的力量,来磨砺他刚刚领悟的这门全新“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