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重新关上,阻隔了外界一切声音。
“不说话?”
暗灯之下,房内的气氛几乎凝滞不动,萧伯梁指尖还停留在女子脸上,没有半点要挪开的意思。
此刻,两人离得极近。男人英挺的眉眼上挑,神态风流,脸上那丝笑几乎挑衅,一点没收敛,全然不似往日端方持重的样子。
平时优雅从容、杀伐果决的季家大小姐,如今竟被如此登徒子摁在榻边,揶揄调侃,这简直是在打季家的脸。
季昭寰攥着拳,静静睨着眼前的人,心内早已暗骂了几遭。
可她委实不是那等莽撞之人,此刻便按捺住情绪,只沉沉地锁着他。
萧伯梁眸光扫过她精致的颌面,落在女子单薄的肩头,自然也没错过那只攥紧的拳头,“这么厌恶我?”
他懒洋洋地“啧”了声,偏头,玩味地扫了一眼那点点湿漉痕迹,“明明是你算计我在先,哭什么?我欺负你了?”
“还是,昭昭打算再用这副模样,勾我一次?杀我?”
他说着,那派漫不经心的神情更甚,眼神里的玩味几乎要溢出来,已是欠揍到极点。
“啪——”
男人话音刚落,清脆的巴掌声便在昏黄里炸响。
季昭寰甩完那巴掌,手垂落半空,掌心火辣辣地发着颤。随着巴掌落下,她便气恼地扭过脸,侧身跨了几步,将身后那个人整个隔绝在视线之外。
室内一时静下来。
榻前的男人孤立着,脸上那抹笑意僵了僵,转而越来越深。他转身,盯向那道气冲冲的背影,眼中亦染上点点笑意,意味深长。
那女子脊背挺得笔直,肩颈似是因抽气微微起伏,打他的那只手也垂在了身侧,攥成了拳。还有那发丝,在窗外投进的月色下,竟发出绸缎般的光泽,将她削薄的腰肢全拢了进去。
空气还死寂着,萧伯梁的长腿已擅自迈出,三两步过去,颀长的身影已欺到了女子身侧。他没有再靠近,只忍不住微微一探身,视线越过她的肩膀,落在她抿得死紧的唇上,“怎么,不敢看我?还想再哭给谁看?”
预想中的怒火没有落下,头顶反而传来一声低笑,季昭寰几乎是急切地抬起下巴偏头看去。室内昏暗,他眼中那抹笑意已淡,不复刚才的揶揄,此刻已变得幽深。
季昭寰冷冷地看他一眼,又扭回脸来,往前迈了一步,沉声:“你当我哭什么?”心头怒气忽然翻涌上来,她深呼吸了一口,才平复了气息,“自然是哭我那没命的册封。”
册封。今日原本是她册封贵妃的日子。
原本,她是要成为皇帝后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原本,她是要风光大嫁,凤冠霞帔,她的婚嫁要传遍整个京城。原本,她不会困在这里,对着一个萧伯梁哭哭啼啼。
她偏头看他一眼,只觉心中那点愤恨怎么都发不出来,于是撩了撩垂在肩上的头发,道:“萧大将军,我不管你因何跑到这里来,但这里既是我的住所,现在请你、滚、出、去!”
很显然萧伯梁不是来吵架的。
他只闲闲地笑了笑,目光微沉,盯着她攥紧的拳头看了半晌,而后忽地一声低笑,眼中神色转暗,“原来,是心疼这个?”
“可惜啊昭昭,”他唇角微弯,眼睛凝在她侧脸,语气也淡了下来,“陛下金口玉言将你赐给我时,可没提——你心里还惦记着那顶没戴上的凤冠。”
“你!”季昭寰被他激得又攥了攥拳,可半晌,还是缓缓放开,怒极反笑,“萧伯梁,你如今这般,是在报复我?”
报复?
女子的背影在微弱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有几分单薄。
他虚虚蜷了蜷拇指,那里空荡荡的。
若真要报复,怎会只站在这里说这些?凤冠?陛下的赐婚?左不过是些由头罢了。
睡了一觉,倒变得好唬了。
男人嗤笑一声,“是又如何?”
萧伯梁翘起嘴角,靠近些,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就算如此,你又待如何?”
他看着她气得发抖的肩,“昭昭,你既从那凤冠上跌了下来,落到了我手里——”
“就别想着再爬回去了。”
“你的体面,你的不甘,你的那些没说出口的算计…… 往后,都该由我来管了。”
“你……”季昭寰气极,转过身来瞪他,沉静的脸上藏着怒火。
她太明白这些的。
萧伯梁很会给人施加压力,似是想将人一点一点磨掉,他一向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这神色太伤人,他只当没瞧见。
萧伯梁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不动声色间,眼神探向榻边地毯上的绣品。
昏灯之下,饶是再暗,那抹暗金色的绣线依旧扎眼——是只振翼欲飞的凤凰,似乎下一刻就要冲破这方寸之地。
男人抿紧的唇线压得更低,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慢吞吞地坐在了榻上,只盯着榻上。
季昭寰眉头蹙起来,只恨不得再给他一拳。
那榻是她的卧榻,是女子最私密的地方,如今被个男人大剌剌地坐在她酣睡的地方,实在叫人膈应得紧。
“你看什么呢?”
她说着便走近了,瞟了眼地上那半成品的绣品,没说什么,再走近一步,伸手,便想将人撵起来。
萧伯梁没起身,只扭过头来,又看向她,笑道:“昭寰,当女官,亦或是成为本官的人——你会如何选呢?”
她只觉他笑得好没道理,甚至有点发毛,一时便顿在原地。
女官最高不过五品,品阶虽低,却靠自己。只是,女官仍是皇家的奴婢,要她对昔日平起平坐的贵女行礼?休想!
至于说“本官的人”——也不过是他萧伯梁的私产。
前者是伺候人的奴才,后者是任人摆布的玩物。
简直没有一句实在话。
季昭寰咬着牙,一时不知该如何骂他。
这脸垮的,像是要将她卖了似的。
——生气了。
他漫不经心地想。
她以为他在戏弄她?
确实是在戏弄。
“怎么,昭昭,还是不选?”
他自榻上起身,走近她,直至高大的身影彻底覆住她,才补了句:“又或者,做我的女官?”语气听不出情绪。
季昭寰蹙紧的眉渐渐舒展开来,整个人缓了下来,他这是在报复她,报复她…….
“萧伯梁。”她低低地喊他一声,“我要做萧家主母。”
室内一下安静至极,只有炭火噼啪噼啪地燃烧着。
“萧家主母?”
萧伯梁重复了一遍,目光自她面上转了个弯,看屋子四周时,就有些不大自然了。
女子平视着,不知在看什么,没有再说话。
她,
还不傻。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