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远处走来两个侍卫，架起面如土色的刑部侍郎就往外走去。
刑部尚书见状，脸色一白，立刻跪了下来：“大人，大人，洛监军是下官的人，下官也是奉了皇命办事，还请大人明察！”
这番说辞他想了多日。承认洛监军是自己的人，既能斩断她与萧承府上的关联，又能搬出 “皇命”堵住萧承的追问。
毕竟在朝堂之上，再滔天的权势也得忌惮圣意。他赌的，就是萧承不敢公然质疑皇帝。
“皇命？刑部尚书这话，可是有些大不敬了。你是在暗示陛下授意杀人？”
刑部尚书腰又塌了下去，“下官不敢！只是洛监军行事越界，陛下才……”
萧承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季青妩正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落下一片阴影。他忽然想起儿时的她张扬明媚，如今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心底莫名泛起一丝钝痛。
“回去吧，好好查案。”他的声音不自觉放柔了几分，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
刑部尚书愣了愣，松了口气，对着萧承草草行礼就退了出去。
牢门关闭的瞬间，季青妩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
萧承低头，看着怀里一动不敢动的人，声音里带着笑意：“今日先回去。令尊......改日再见。”
季青妩低着头没说话。
从前那个手握军权的将军如今又变成了辅政大臣，权势更盛，这意味着自己在他面前愈发渺小。
腰间禁锢的手臂提醒着她，无论外面如何变化，自己都不过是他掌中的囚徒。
一路沉默着走出大牢，萧承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季青妩，最终还是先开了口：“有话想说？”
季青妩咬了咬唇，仰头看他，“沈黛南......她伤得重吗？沈家也会下狱吗？”
萧承眼底笑意瞬间消失，抬手掐住她下巴：“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季青妩倔强地与他对视：“她是我朋友。”
“朋友？”萧承冷笑一声，“或许明日她便是罪臣之女。”
季青妩微微蹙眉，声音很轻：“罪臣之女？我才是名副其实的罪臣之女！”
萧承被这句话哽住，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你以为同为罪臣之女，就能兔死狐悲？”
季青妩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是啊。在萧大人面前，我哪有尊严可言？萧大人向来觉得我荒唐可笑，我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个动作，在萧大人眼中，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
萧承脚步一顿，看着她眼中的死寂，莫名烦躁，“季青妩，别在我面前摆出这副样子。”
季青妩被他看得低下头，沉默。
萧承：“明日带你进宫。”
翌日清晨。
季青妩睁开眼，探向空荡荡的身侧，锦被早已没了温度。
萧承不在，她心里一阵失落，盯着帐顶愣神，好一会儿才慢慢起身。
正梳妆时，丫鬟匆匆跑来，手里捧着个暖手炉：“姑娘，奉原大人在外面等着，说要带您进宫。”
进宫？去见长姐？季青妩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故作平静地接过暖手炉，轻声道：“可有说为何突然要进宫？”
丫鬟摇摇头：“只说将军吩咐的，让姑娘快些准备。”
季青妩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她深吸一口气，任由春芽为她更衣梳妆，换上了一袭素雅的杏色袄裙。
奉原已在院外等候多时。见季青妩出来，恭敬地行礼：“将军在宫里等您。”
季青妩愣了一下，莫名有些慌乱，指尖不经意地握紧了手里的暖手炉。
宫里很安静。
长长的甬道上，除了两侧守宫门的侍卫，连只鸟都看不见。
嘉禾宫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门前依旧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
奉原上前低语几句，大门才缓缓开启。
季青妩踏入嘉禾宫时，正看见长姐挽着袖子在案前揉面。
素色宫装衬得她越发清瘦，发间那根孤零零的银钗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却丝毫不减她通身的贵气。
“阿妩来了？”季昭寰抬头一笑，“过来教你捏花。这新来的小桃总是不得本宫要领。”
季青妩怔在原地。
一朵精致的梅花在长姐的指尖绽放。季青妩就这样看着，忽然鼻尖一酸。
这就是萧承说的“没工夫”？——即使在冷宫，长姐也活得这般从容。
蒸笼腾起白雾的时候，季昭寰已经洗净双手，取出了描金漆盒。
她动作轻柔地将糕点码放得整齐，每块下面都垫着箬叶。
“去宫门口把这只镯子给刘侍卫。”
她摘下腕间的玉镯递给小桃，“就说这是内务府新制的点心，劳烦他转呈给御膳房。”
季青妩望着长姐仔细系紧锦带的模样，不由得心口发紧：“皇上不是禁了冷宫的往来？”
“他禁的是季昭寰，又不是无名厨娘。”
季昭寰摩挲着盒面上的云纹，眸光亮得惊人，“这百花酿的方子，宫里只有我会做。等皇上尝出滋味......”
她忽然停住，望向宫墙外，“阿妩，只要能重见天日，季家就能翻身。”
季昭寰眼神一如既往地坚定：“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季家就还有希望。”她压低声音，“皇上留着父亲性命，又准你来看我，他并非绝情之人。”
正说着，宫门外传来脚步声。萧承不知何时来的，正立在门边，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们。
“该走了。”他淡淡道。
季青妩刚要起身，萧承已大步走来，一把揽住了她的腰。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季昭寰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萧将军。”她杏眼圆睁，声音里带着警告，“青妩还未出阁。”
萧承嗤笑一声，手指在季青妩腰间摩挲：“季大小姐如今自身难保，倒有闲心管起妹妹的婚事？”
季青妩感到长姐的目光如芒在背，她用力推搡，却换来萧承更霸道的禁锢。
“走吧。”他在她耳边低语，“你长姐的糕点，怕是等不到皇上品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