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的脸还贴在顾沉舟颈窝，鼻尖萦绕的雪松气息忽然变得滞涩起来——不是平时那种清冽又暖的味道，反而掺了点紧绷的凉意，像他每次要坦白什么重要事时的模样。她后颈的碎发被他圈在腰上的手臂轻轻蹭过，起初还是松松的暖，不知何时突然绷紧，指节抵着她的针织衫，传来细微的颤抖，连带着她腰间的布料都被攥出几道浅褶，硌得皮肤发轻痒，却没了刚才的安心。
窗外的晚风像是被这沉默惊到，卷着更多桂香撞在窗玻璃上，“嗒嗒”声比刚才更急，把书房里裹着的暖意戳出一道裂缝。顾沉舟没再像刚才那样轻轻拍她的背，下巴离开她发顶时，林知夏能清晰感觉到他呼吸的停顿，像怕一呼气就泄了底气。她疑惑地抬头，鼻尖刚离开他的衬衫，就对上他垂下来的目光——那双总盛着笑的眼睛，此刻蒙着层雾似的阴霾，瞳孔里映着台灯的暖光，却亮得发苦，像吞了黄连似的。
他抬手想摸她的头发，指尖在半空顿了半秒，指腹甚至轻轻颤了一下，最终只是绕开她的发梢，轻轻拂过她耳后的碎发。那动作轻得像碰易碎的玻璃，指腹的薄茧蹭过耳后细腻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却没了刚才的亲昵，只剩小心翼翼的试探。
“知夏，”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半个调，尾音裹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有件事，我瞒了你很久。”
林知夏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下意识就攥紧了他衬衫的衣角。布料被她捏得发皱，指尖都陷进纤维里，连指节都泛了白。矮桌上的账本还摊着，扉页的银杏叶被晚风掀起一角，又轻轻落下，叶尖的字迹晃了晃，像在无声地催促。她看着顾沉舟的喉结狠狠滚了一下，他别开眼，目光落在账本里那张海边日落照片上，眼神发怔，沉默了足足三秒，才重新转回来，眼底的阴霾又重了几分，连眼尾都泛了点红。
“我家族一直在做走私生意，”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咚”地砸在林知夏心上，震得她耳膜发鸣，“从我们确定关系的第二年，也就是三年前，我就成了警方的卧底，一直在偷偷收集他们的证据。”
“轰”的一声，林知夏感觉脑子里瞬间空白，连耳边的桂香都消失了。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后背撞到矮桌腿，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却没心思管。顾沉舟圈在她腰上的手没松开，反而立刻放轻了力度，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腰侧，像是怕她受惊，又像舍不得放开。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突然疯了似的涌上来——
她想起去年深秋的深夜，他接了个电话，走到阳台背对着她，语气刻意放得平缓，挂了之后对着窗户站了半小时，指尖夹着没点燃的烟，指节泛白；想起她发烧到39度那晚，他守在床边，手机屏幕亮了好几次，他却只是按灭，连看都不敢看，后来她问起，只说“工作上的小事，不用管”；还有他书房最下层的抽屉，总锁着个黑色笔记本，她好奇扒拉过几次，他都笑着把她拉开，说“都是些不重要的工作记录，没什么好看的”。
“你……”林知夏的指尖冰凉，像攥着块冰，想开口却发现声音在发颤，连气音都不稳。她抬眼看向顾沉舟的眼底，那里果然有红血丝，不是熬夜的淡红，是熬了不知多少通宵的暗红。她突然想起上个月他去广州“出差”，回来时眼底的乌青重得像涂了墨，下巴上还冒了胡茬，她心疼地帮他刮胡子，他却笑着说“项目忙，没顾上”，原来哪里是项目，是去盯走私船的交易，连合眼的时间都没有。
顾沉舟的喉结又滚了滚，像是咽了口苦水。他慢慢松开圈着她腰的手，却没退开半步，反而屈膝蹲下身，膝盖轻轻碰在地毯上，发出“噗”的一声轻响，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他的视线终于和坐在地毯上的她平齐，没了身高差带来的压迫，只剩平等的坦诚。他伸手想握她的手，指尖在半空停了停，指腹轻轻颤了颤，显然是怕她躲开——毕竟这秘密太沉，他没把握她能接受。
直到林知夏僵硬地没动，他才小心翼翼地把掌心覆上去。他的掌心还是暖的，却比刚才更烫，像是憋着热意没处散，薄茧蹭过她冰凉的手背，带着刻意放缓的摩挲，一下一下，像是在把暖意一点点揉进她发僵的皮肤里。“我不是故意瞒你，”他的声音里掺了点恳求，眼神紧紧锁着她，连眨眼都不敢，“我怕你卷进来，怕他们发现你的存在——那些人连自己人都下得去手，我不敢赌，不敢拿你的安全冒险。”
他顿了顿，拇指轻轻蹭过她的指节，那里还留着刚才攥衣角捏出的红痕：“这三年，我每次看着你翻这本账本，看着你笑那些小事，都想把真相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我怕你知道后会怕我，怕你觉得我也是坏人，更怕你因为我，被卷进这浑水里。”
林知夏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的指腹还在反复摩挲她的手背，动作轻得像在哄受惊的小孩。账本里的电影票根突然从页间滑出来，“啪”地落在他们脚边——是2020年那场恐怖片的票根，边缘都被压得发毛。她想起那天她吓得攥着他的手，指甲都嵌进他的肉里，他却没喊疼，只是把她往怀里带，低声说“别怕，有我在”。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扛着这样的秘密，一边要应付家族的试探，一边要收集证据，还要瞒着她护她安稳，连疼都不敢说。
突然，顾沉舟猛地松开她的手，身体微微后倾，右膝重重地跪在了地毯上。“咚”的一声闷响，不是疼的重，是郑重的重，连地毯下的木地板都似乎震了震。林知夏猛地抬头，呼吸都停了——他单膝跪地的姿势格外郑重，膝盖陷进柔软的地毯里，却像是扎在了她心上。他双手重新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汗透过薄衫渗过来，把她的手都染得发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隐约冒了出来。
他的眼神亮得惊人，像是把所有的坚定、孤注一掷的勇气都揉在了里面，连刚才的阴霾都散了些，只剩对她的恳求：“知夏，现在证据差不多齐了，只差最后一步——下周家族有个大交易，只要拿到交易记录，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信我，只要你信我，我一定能平安回来，一定能结束这一切。”
他的额头轻轻抵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呼吸落在她的手背上，带着温热的力度，还有点发颤：“我知道这很自私，知道你可能很难接受，可我没别的办法了——我不能再瞒着你，也不能没有你的信任。没有你，我怕我撑不下去。”
林知夏能清晰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汗，还有他指尖细微的颤抖——不是害怕，是紧张她的答案。台灯的光落在他的发顶，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覆在账本上，刚好遮住那些贴着纪念物的页面，像是想把那些温暖的时光暂时护起来，不让这冰冷的秘密玷污。窗外的晚风渐渐小了，桂香也淡了些，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交叠的呼吸声，还有顾沉舟握着她的手，传递过来的、带着忐忑与期待的温度。
她看着他垂下来的睫毛，长长的，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在掩饰眼底的不安。她想起刚才他掌心覆在她眼睛上的暖意，想起账本里每一页藏着的时光——那片银杏叶，那缕毛线，那张日落照片，还有他为她做的银书签。喉咙突然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她看见顾沉舟的指尖轻轻挠了挠她的掌心——不是刻意的痒，是像刚才她睫毛扫过他掌心时那样，带着熟悉的、只有他们懂的安抚。那动作很轻，却像一道电流，窜过她冰凉的指尖，让她僵硬的手微微动了动。
“我……”林知夏的声音还是有些发颤，却下意识地回握了他的手，力度不大，却带着她的态度，“那些人……会不会伤害你？交易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发现你是卧底？”
顾沉舟猛地抬头，眼底的阴霾瞬间散了大半，甚至掺了点难以置信的笑意，像是没料到她第一句问的是这个。他握紧她的手，指腹轻轻蹭过她的指节，动作里多了点安心：“不会的。我已经跟警方对接好了，交易当天会有埋伏，只要拿到记录，他们就会动手。我会保护好自己，更会平安回来——我还没陪你去捡今年的银杏叶，还没把银杏叶贴在账本的空白页上，怎么会有事？”
他单膝跪地的姿势没有变，膝盖陷在地毯里，却像是在她心上撑起了一片天。林知夏看着他眼底的光，又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掌心还是暖的，汗湿的触感却没让她觉得黏腻，反而觉得踏实。她突然想起账本扉页的银杏叶，想起他说“要把和你有关的小事都记下来”，原来从一开始，他藏在时光里的，不只是那些温暖的回忆，还有想护她一生安稳的决心，哪怕要自己扛着最危险的秘密。
“我信你。”林知夏的声音还是有点发颤，却比刚才坚定了些，她又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不准受伤，不准瞒着我任何事，交易的时候，有任何危险，第一时间想自己，不是想怎么拿证据，更不是想怎么护我——我能照顾好自己，我只要你平安。”
顾沉舟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底瞬间漫上水汽，却没掉下来。他重重地点头，握着她的手更紧了，甚至把她的手往自己胸口按了按——能清晰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咚咚”地响，像在回应她的话：“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回来。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就去捡银杏叶，去看海边日落，把账本的空白页都贴满，再也不分开，再也不瞒你任何事。”
窗外的桂香又飘了进来，这次是暖的。台灯的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把顾沉舟单膝跪地的影子拉得很长，和账本上的时光册叠在一起，像是把危险的现在和温暖的未来，紧紧连在了一起。林知夏看着他眼底的坚定，突然觉得，哪怕前面有再多危险，只要他们还能这样握着彼此的手，还能相信对方，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