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叔将青灵木心小心收入储物袋,却并未立即告退。他整了整衣袍,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朝玉矶妖王深深一揖:
大王,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玉矶妖王眉梢一挑,翠玉般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玩味。多少年了,还从没有人族修士敢在他面前这般得寸进尺。
忽然,他想起青冥那只碎嘴鸟儿的说词——
『王上,那人族修士的神魂......味道不一样』
妖王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不情之情......宽大的袖袍随意一挥,那就不必说了。玉叽倒要看看,这个族人修士的成色如何。
何太叔一时语塞,脸上谄媚的笑容僵住了。他万万没想到玉矶妖王竟如此干脆地回绝,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烛火偶尔发出的声。
大王......
他咬了咬牙,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在下还缺一块地脉石,不知大王宝库中可有?在下愿以灵石购置,或以物换物......
地脉石?
玉矶妖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作玩味。作为草木成精的大妖,他对这类天地灵物最为敏感——宝库中确实藏着三块地脉石,最大的一块甚至已孕育出灵性。
有意思。妖王慵懒地换了个姿势,青蓝衣袍如水般流淌,此等珍宝,你拿什么来换?
指尖轻叩玉座,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何太叔心上。
何太叔一听妖王松口,眼中刚燃起希望之火,转瞬又陷入窘迫——他储物袋里那些家当,怕是连地脉石的边角料都换不来。
若大王肯割爱......他硬着头皮拱手,在下愿欠大王一个人情。
噗——
玉矶妖王险些气笑,袖中茶盏地裂开一道细纹。一个筑基修士的人情?这厮是把金丹妖王当市井商贩糊弄么?
随着一声冷哼,磅礴妖力如山岳压下。何太叔膝盖地砸在玉砖上,嘴角溢出的鲜血在青石地面溅开刺目的红梅。
若非念你办事得力......妖王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就凭这句狂言,本王便该将你碾作花肥!
殿内灵雾翻涌,那些原本柔和的藤蔓纹饰突然活了过来,如毒蛇般在柱子上游走。何太叔知道自己算是玩把大的,现在只能硬挺。
见何太叔在自己的威压下脸色惨白、气息紊乱,玉矶妖王这才稍稍收敛气息。他冷冷扫了一眼跪伏在地的人族修士,朝殿外沉声道:
守谷,将此人拖出去。
殿门应声而开,守谷长老那枯木般的身影无声滑入。他一把揪住何太叔的后颈,像提小鸡崽似的将人拎起。何太叔此刻浑身灵力凝滞,连手指都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对方拖行。
穿过长廊时,那些白玉柱上的浮雕仿佛都在讥笑他的狼狈。殿门口,守谷长老手臂一振——
何太叔重重摔在宫门外,在玉石地面上滑出数丈,直到撞上台阶才停下。他艰难抬头,正对上守谷长老充满鄙夷的目光。
老夫修行千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枯木般的手指隔空点了点他,若非大王开恩......哼!
说罢,长老袖袍一甩,宫门地闭合,溅起的尘土扑了何太叔满脸。
何太叔撑起身子,吐出一口淤血。殷红的血迹在白玉地面上格外刺目,他却盯着那抹鲜红,咧嘴笑了。
这顿羞辱没白挨——至少确认了玉矶妖王宝库中确有地脉石!
咳咳......
他抹去嘴角血渍,摇摇晃晃地站起。青玉谷的晨雾漫过脚边,远处几只小妖探头探脑地张望,又迅速躲回树后。
价值不够是吗......
何太叔望向那座巍峨的白色宫殿,眼中燃起一团火。既然现在的自己入不了妖王的眼,那就变得更强,强到让一位金丹大能也不得不正视!他转身离去,脚步虽踉跄,背脊却挺得笔直。
从怀中取出白掌柜所赠的羊皮画卷,泛黄的皮纸上墨迹勾勒出蜿蜒的山川河流。指尖轻抚过某处被朱砂标记的沙漠——风吼涧,那里盛产罡风石,正是炼制木行剑的最后一种关键材料。
嗖——
金锐剑应声出匣,在朝阳下划出一道璀璨金虹。何太叔踏剑而起,青衫猎猎作响。身后,青玉谷的轮廓渐渐隐没在云海之中。羊皮地图在风中微微颤动,标记处隐约有灵光流转。
.....
白玉宫殿内,守谷长老躬身立于玉阶之下,枯木般的面容满是愤懑:大王,那人族小儿如此无礼,为何......
玉矶妖王蓦然睁眼,翠玉瞳中闪过一丝精芒。他起身踱至殿门,望着天际那道早已消失的剑光,沉默良久。
守谷,妖王突然开口,你可曾想过,他要炼制的......究竟是什么?
守谷长老一怔,虬结的眉头渐渐拧紧。只见妖王袖袍一甩,一枚青玉简破空而来。他慌忙接住,神识探入的刹那——
这......这......
枯木般的手指剧烈颤抖,玉简地掉在地上。守谷长老活了千年,头一次连话都说不利索:
五、五行......
妖王背对着他,指尖凝聚出一缕青色妖火。火光中隐约浮现何太叔御剑的身影,更骇人的是,那身影四周竟环绕着四道属性各异的剑意虚影!
殿外,一阵狂风突然卷起,吹得宫檐下的青铜铃铛叮当作响,仿佛在预警着什么。
玉叽妖王眸光幽深,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手臂,缓缓颔首道:“不错,正是那五剑真君的功法。本座着实未曾料到,时隔数千年,竟还有人胆敢修炼此等禁忌之术。”
他唇角微扬,露出一抹冷冽的笑意,“初见那小子手持金锐剑时,本座便已心生疑虑。今日他竟敢觊觎地脉石,意图昭然若揭——如此,便再无半分错漏的可能。”
守谷长闻言,面色骤变,眼中杀意如刀锋般凌厉。他再顾不得平日的沉稳仪态,单膝跪地,沉声道:“恳请大王下令!属下愿调集谷中精锐,即刻诛杀此人族修士,以绝后患!”他的声音低沉而狠绝,显然已动了必杀之心。
提及五剑真君,守谷长仍心有余悸。当年那位人族剑修威势滔天,一人一剑横扫妖族疆域,所过之处,万妖退避,无人可挡。
若非当时各方势力——包括邪修、魔道乃至某些心怀鬼胎的人族宗门——皆忌惮他荡平妖族后,会顺势将邪魔歪道一并铲除,因而暗中联手布局,恐怕整个妖族早已覆灭于他的剑下。
即便如此,五剑真君陨落之后,其背后的上清宗震怒至极,举宗上下几近癫狂,四处追杀妖族与邪修,使得本就元气大伤的妖邪势力在之后的千年里只能龟缩隐匿,再不敢轻易现世。
如今,五剑真君的传承再现,若放任其成长,恐怕历史又将重演。守谷长握紧拳头,眼中寒芒闪烁——这一次,他绝不会让妖族再蹈覆辙。
守谷长老双目赤红,眼中翻涌着滔天杀意,周身妖气激荡,显然已怒极。然而玉叽妖王却依旧神色从容,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王座扶手,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
“守谷,何须如此急躁?”妖王的声音慵懒而低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区区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士,还不值得你这般大动干戈。”
他微微眯起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诮,“五剑真君的功法,越往后修炼越是艰难,更何况如今这天地灵气稀薄,早已不似当年那般适合此等霸道功法的修行。”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下颚,似在思索,随即嗤笑一声:“更何况,此人不过是个三灵根的庸才,即便侥幸修成,也绝无可能重现当年五剑真君的威势,更不可能成为我妖族的心腹大患。”
话音未落,玉叽妖王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胸前衣襟,在那华贵的衣袍之下,一道狰狞的伤疤若隐若现。
那是他结丹之时,遭人暗算所留。数百年来,这道伤痕始终未能痊愈,仿佛在时刻提醒着他当年的耻辱。
只可惜,即便他如今已是金丹初期,可当年偷袭他的仇敌,却早已踏入金丹后期。若仅凭自身实力,即便他闭关苦修数十载,出关时最多也不过金丹中期,依旧难以匹敌。
想到这里,玉叽妖王唇角缓缓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若那小子真能侥幸突破至金丹期……”他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以他修炼的功法,必定会引来某些‘有心人’的忌惮。到那时,即便本座不出手,自会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他的命。”
——借刀杀人,岂不快哉?
若那人族小子真能成长到足以威胁他仇敌的地步,那他便只需坐山观虎斗,待两败俱伤之际,再坐收渔利。
这笔买卖,稳赚不亏。
守谷长老目光微沉,视线落在玉叽妖王无意识摩挲胸前衣襟的手指上,心中顿时了然。跟随妖王千年之久,他岂会不知这个动作背后的含义?——每当提及那道陈年旧伤,妖王总会流露出这般晦暗难明的神色。
显然,大王是想借那人族小子之手,报当年阻道之仇。
这些年来,玉叽妖王从未放弃追查当年结丹时遭人暗算的真相。尽管对方行事隐秘,几乎抹去所有痕迹,但终究还是在漫长的岁月里露出了一丝破绽。
经过数百年的暗中调查,他们终于锁定了目标——那位在妖族中地位尊崇的大人物。
正因如此,才更加棘手。
对方不仅修为已达金丹后期,背后更牵扯着诸多妖族势力的利益。若贸然发难,不仅难以得手,甚至可能引发妖族内乱。
守谷长老眉头紧锁,心中权衡再三,终究还是上前一步,沉声劝谏:大王,此事关系重大,还望以妖族大局为重。至于那阻道之人……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来日方长,徐徐图之便是。
玉叽妖王闻言,神色未变,只是指尖在衣襟上轻轻一划,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这人族小子能否走到那一步,尚且难说。不过是一步闲棋罢了,成与不成,还未可知。
说罢,他广袖一拂,转身离去。玄色衣袍在风中翻卷,背影透着几分孤绝之意。
守谷长老望着妖王渐行渐远的身影,嘴唇微动似要再劝,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长叹。作为臣下,他深知方才那番话已是极限。若再进言,便是逾越了本分。
守谷长老此时只希望那人族修士能在这修仙路上半路夭折才好,不然以后,乐子可就大了去。
此时何太叔脚踏一柄青锋长剑,衣袍猎猎作响,正朝着西北荒漠疾驰而去。他眉宇间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恣意,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对即将面临的险境浑不在意。
即便此刻有人告诉他,玉叽妖王早已洞悉他的功法来历,甚至暗中将他视为一枚棋子,恐怕这位年轻的剑修也只会朗声长笑,非但不会收敛锋芒,反倒要变本加厉——说不得还要向那妖王讨要几件稀世珍宝,或是索要一处灵脉洞府作为修炼之所。
毕竟,在何太叔眼中,这世间万事不过是一场豪赌。既然玉叽妖王存了利用之心,那他何不顺水推舟,反过来借妖族之势?横竖都是互相算计,倒要看最后是谁棋高一着。
.....
横亘于西北深处的风吼涧。
是一处天地造化而成的凶险绝地。相传上古时期,一位剑道真君与妖族大圣在此鏖战百日,最终那剑仙斩出惊世一剑,浩荡剑气不仅将绵延千里的山脉一分为二,更在地表劈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
万年岁月流转,罡风侵蚀,雨水冲刷,这道剑痕般的峡谷逐渐风化坍塌,最终形成了如今这片狭长的死亡沙漠。
数月后.......
何太叔御剑凌空,衣袂翻飞间已在这片金色沙海上盘旋了整整三日。
此刻他悬停在风吼涧上空,剑眉紧锁地俯瞰着下方诡异的景象——数以百计的龙卷风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静止不动,却又诡异地维持着旋转的姿态。
这些直径逾十丈的沙暴旋涡将漫天黄沙卷上苍穹,在烈日下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昏黄帷幕。
更令人心惊的是,每道龙卷风底部都隐隐泛着青灰色的锋芒,正是炼制本命飞剑必需的罡风石特有的光泽。
果然在此...何太叔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拇指。他缓缓释放神识,如水的神念波纹般扫过沙海,随即面色愈发凝重。
那些看似死寂的龙卷风底部,竟都蛰伏着至少一头筑基期的沙域妖兽。有的形似巨蝎,通体覆盖着暗金色甲壳;有的状若蜈蚣,百足在沙粒间若隐若现;更有数头聚集成群的沙狼,猩红的眼眸在风沙中闪烁如鬼火。
最棘手的是,这些妖兽似乎与龙卷风形成了某种共生关系。它们盘踞在罡风石周围,既借助风暴隐匿身形,又依靠罡风淬炼妖躯。
何太叔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些畜生显然把罡风石当作了领地标志,任何靠近者都会遭到疯狂围攻。
啧,难怪玉简记载此地有去无回...他轻啐一声,眼底却燃起灼热的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