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宗主的“权衡”远未结束。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如同在悬崖边行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而搜查林青羽洞府的结果,将成为下一个关键的火药桶。
就在这审讯暂停,等待搜查结果的压抑间隙,执戒长老那如同寒铁般冷硬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短暂的平静。他显然对宗主方才那“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理方式并不完全满意,尤其是对沈墨的处理。
“宗主!”执戒长老转向玄灵真人,语气沉凝,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即便林青羽之事另有隐情,需详加调查。但沈墨身负天煞魔体,此乃铁一般的事实!魔气之危,罄竹难书!古籍记载,历次修真界大劫,哪一次没有魔修的身影?哪一场浩劫,不是生灵涂炭?”
他越说越激动,花白的胡子都微微颤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堂下众人,最终定格在楚清歌身上,仿佛要将她看穿:“天煞魔体,更是魔体中至凶至戾的一种!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此等存在,本身就是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灾星!岂能因些许‘可能存在的’陷害,就放松警惕?”
他猛地一挥袖袍,带起一阵劲风:“依老夫之见,无论原因为何,沈墨此子,绝不可再留于宗门之内!更不应存于世间!应当立即废去修为,打入九幽寒狱,永世镇压!以绝后患!”
这番杀气腾腾的话,如同冰水泼入油锅,瞬间在戒律堂内炸开。不少弟子面露惊恐,纷纷点头,显然被执戒长老描绘的可怕前景吓住了。就连一些原本中立的长老,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魔气的威胁,是刻在正道修士骨子里的恐惧。
楚清歌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执戒长老顽固,却没想到他竟如此极端,连调查都不愿等,直接就要将沈墨置于死地!
“长老!”楚清歌急声道,声音因愤怒和急切而有些发颤,“您这是不分青红皂白!沈师兄他从未用魔气害过任何人!在秘境中,他甚至多次救下同门!魔体是他的宿命,但他一直在用浩然剑道对抗心魔!您怎能因他无法选择的身世,就断定他未来必定为恶?这对他不公平!”
“公平?”执戒长老冷笑一声,如同夜枭啼鸣,充满了讽刺,“与天下苍生的安危相比,他一个人的‘公平’算得了什么?魔气蚀心,乃亘古真理!今日他或许能守住灵台清明,明日呢?后日呢?谁能保证?一旦他被心魔彻底控制,造成的杀孽,你楚清歌担得起吗?玄天宗担得起吗?整个南离州担得起吗?!”
他上前一步,强大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向楚清歌压去,虽未直接动手,却让她呼吸一窒,脸色发白。“妇人之仁!你口口声声为他辩解,无非是存了私心!殊不知,你这所谓的‘善良’,很可能是在为未来的滔天浩劫铺路!是最大的愚蠢和残忍!”
这番指控极其严重,直接将楚清歌推到了“不顾大局”、“自私愚蠢”的位置上。
“我……”楚清歌被那威压和话语逼得后退半步,气血翻涌,一时语塞。她知道执戒长老的话代表了修真界主流观点,极难反驳。
就在这时,那个懒洋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
“哎呀呀,这位长老,您这‘防患于未然’的劲儿,可真足啊。”季无忧不知何时又掏出了他的酒葫芦,慢悠悠地呷了一口,啧啧道,“照您这逻辑,那家里菜刀还能砍人呢,是不是得把所有铁匠铺都查封了?走路还可能摔死呢,是不是大家都得趴着出门?”
他这比喻粗俗又荒谬,引得一些弟子想笑又不敢笑,气氛诡异地松弛了一瞬。
执戒长老怒视季无忧:“休要胡言乱语!魔气之危,岂是凡铁、摔跤可比?”
“是不能比,魔气是厉害点。”季无忧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但那也得看拿刀的是谁,是吧?一个三岁娃娃拿着神兵,和一个成年壮汉拿着木棍,哪个更危险?沈墨道友显然不是那三岁娃娃,他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这把‘双刃剑’。您这倒好,不管他会不会伤人,直接就要把‘剑’和人一起砸碎,这……是不是有点太省事了?”
他摊了摊手,一脸“您这管理方式真粗暴”的表情。
“强词夺理!”执戒长老被他这套“歪理邪说”气得够呛,“魔气本质邪恶,岂是意志所能完全控制!”
“本质邪恶?”季无忧挑了挑眉,晃着酒葫芦,“那依您看,用来炼制‘两仪丹’克制心魔的那缕魔气,是善是恶?事物之用,存乎一心。长老,您这眼界,不能光盯着古籍上的惨案,也得看看眼前活生生的人嘛。”
季无忧这番话,角度刁钻,再次动摇了执戒长老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逻辑堡垒。
楚清歌趁机缓过气来,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执戒长老,也看向高座上的宗主和其他长老:“执戒长老,季道友话糙理不糙。弟子并非否认魔气的危险性,但弟子坚信,人心比力量更重要!沈师兄的心性,弟子愿以性命担保!若宗门只因恐惧一种‘可能’,就要扼杀一个竭力向善、对抗命运的同门,这与魔道何异?岂是正道所为?”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决绝:“若宗门执意如此,不分是非,只论出身,那这样的宗门,弟子……亦感心寒!”
这话已是相当重了,几乎带着一丝决裂的意味。
“你!”执戒长老勃然大怒,周身剑气隐现,似乎下一刻就要出手惩戒这个“大逆不道”的弟子。
“够了。”
玄灵真人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抚平了场内躁动的灵力和剑拔弩张的气氛。他看了执戒长老一眼,缓缓道:“执戒,你的顾虑,宗门知晓。魔气之危,不可不防。”
执戒长老闻言,气势稍敛。
但玄灵真人紧接着又道:“然,定罪需证据,处罚也需依律。沈墨之事,尚未到最终论断之时。一切,待林青羽洞府搜查结果,以及后续调查明晰后,再行议处。”
他再次将决定推后,维持着那微妙的平衡。
执戒长老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在宗主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下,冷哼一声,收回了外放的剑气,但看向楚清歌和季无忧的眼神,依旧冰冷如刀。
楚清歌知道,执戒长老的“铁腕”立场绝不会轻易改变。他只是暂时被宗主压了下去。一旦搜查结果不利于自己,或者找不到更确凿的证据证明沈墨的清白和林青羽的阴谋,这柄“铁腕”恐怕会毫不犹豫地落下,将沈墨和她一起碾碎。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而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炭火上炙烤。戒律堂内,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季无忧偶尔发出的、显得格外清晰的喝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