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楚清歌摩拳擦掌,准备给身份存疑的陆大执事量身定制“超级惊喜大礼包”时,宗门另一处,气氛却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戒律堂后山,思过崖。
这里与其说是崖,不如说是一片被强大禁制单独隔绝出来的孤峰,灵气稀薄,山风凛冽。光秃秃的岩石上,只有几丛耐寒的荆棘顽强生长。一座完全由玄铁铸就、布满符文的小屋,便是“单独禁闭室”的所在。
沈墨便被关押在此处。
玄铁屋内,陈设简陋到极致,一榻,一桌,一凳,再无他物。沈墨盘膝坐在冰冷的石榻上,双目微阖,玄衣如墨,几乎与屋角的阴影融为一体。他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在昏暗光线下,仿佛凝结了一点化不开的疲惫。
琵琶骨上,那两道冰冷沉重的锁灵链依旧贯穿其间,封印着他绝大部分的灵力,只留下微不可查的一丝在体内流转,用以维持最基本的生机。稍微一动,锁链便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带来阵阵隐痛。
屋外有弟子轮值看守,脚步声规律而沉闷,像是敲在人心上的警钟。
“沈师兄,膳食。”一名年轻弟子端着简单的食盒,小心翼翼地从门上的小窗递进来,声音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曾几何时,这位沈师兄是宗门所有弟子仰望的存在,剑道天才,首席弟子,光风霁月。如今却……
沈墨眼皮都未抬一下,更无回应,如同老僧入定,又像是一尊失去生气的雕塑。
那弟子等了一会儿,见里面毫无动静,只得将食盒放在门口的小几上,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远。
这样的情况,从他被关进来开始,已经重复了无数次。宗主来过,几位长老来过,甚至连执戒长老都亲自来问询过。无论谁来,问什么,沈墨始终保持着绝对的沉默。
他拒绝解释魔气的来源,拒绝陈述秘境中的细节,更拒绝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这种沉默,在外人看来,或许是默认,是顽固,甚至是绝望。但只有沈墨自己知道,这沉默之下,压着多少翻涌的心绪。天煞魔体与浩然剑道的冲突,心魔的蠢蠢欲动,秘境中被迫暴露实力的无奈,以及……那双在他挡下攻击后,第一时间充满担忧而非恐惧的眼睛。
楚清歌……
这个名字在他心间划过,带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随即被更强的意志压下。不能牵连她。眼下这潭水太浑,他身陷囹圄,任何与他有关的联系,都可能成为别人攻击她的把柄。沉默,是他此刻能做出的,对她、也是对宗门现状最无奈却也最直接的保护。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窸窣”声,从石榻下方的角落传来。
沈墨闭合的眼睫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那声音很轻,带着点刨土的动静。若是灵力未被封,他早该察觉。但现在,他只能凭借远超常人的五感去捕捉。
是老鼠?思过崖这种地方,连老鼠都嫌贫瘠。
声音持续着,越来越近。终于,石榻与地面连接处的一小块石板被顶开了一条缝隙,一个灰扑扑、覆盖着鳞片的小脑袋钻了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绿豆似的小眼睛对上了沈墨骤然睁开的双眸。
是阿甲!
穿山甲阿甲显然没想到会和沈墨直接对上眼,吓得浑身鳞片一炸,差点又缩回去。它爪子还扒拉着一个小油纸包,看起来有点狼狈。
“呜……沈,沈师兄……”阿甲压低声音,瓮声瓮气地,带着点做贼心虚,“主……主人让阿甲来的……”它努力想把那油纸包从狭窄的洞口完全推出来。
沈墨眸光微凝,快速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和外间,确认守卫没有异常。他伸出手,动作因锁链的牵制而略显迟缓,接过了那个还带着点泥土气息的油纸包。
入手微热,还有一股熟悉的、霸道又勾人的……辛辣香气?
他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烤得焦香、裹着厚厚辣椒粉和不知名香料……疑似是某种昆虫?或者是特制肉干?的东西。旁边还附了一张折叠的小纸条。
不用看,光是这味道,就知道出自谁手。
沈墨:“……”
他实在无法理解,那个丫头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在这种时候,派人(兽)挖通戒律堂思过崖的地底,冒着巨大风险,就为了给他送一包……辣烤虫?(或者是什么别的)
阿甲见沈墨盯着那包东西不说话,有点着急,小声解释:“主人说,这个……这个提神!还、还能补身子!让沈师兄你一定……一定要吃点!她还说……说……”它努力回忆着楚清歌的嘱咐。
“说什么?”沈墨的声音有些沙哑,是许久未开口的干涩。
阿甲一挺小胸脯,学着楚清歌那带着点狡黠和坚定的语气:“她说,‘告诉他,外面的事儿不用他操心,好好吃饭,别把自己折腾死了。账,一笔一笔都记着呢,等他出来一起算!’”
沈墨握着油纸包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冷的玄铁屋内,似乎因这包带着烟火气和某个丫头蛮横“关怀”的食物,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沉默片刻,拿起一块“辣烤虫”,在阿甲期待(?)的目光中,放入了口中。
霎时间,一股狂暴的辛辣感直冲味蕾,紧接着是各种香料混合的复杂香气,以及食材本身焦脆的口感。味道……出乎意料地不坏,甚至有种奇异的、能驱散阴霾的痛快感。一股微弱但精纯的热流从胃里升起,缓缓扩散,竟然让他因锁灵链而滞涩的气血,都仿佛活跃了一丝。
这丫头……在炼丹和……烹饪(?)上的天赋,总是这么匪夷所思。
“她……还好吗?”沈墨咽下食物,低声问,目光落在阿甲身上。
阿甲立刻点头如捣蒜:“主人好着呢!就是……就是有点忙。”它想起那杯害死草草的坏水,还有主人说要准备的“大惊喜”,但觉得这些不能乱说,于是补充道,“主人让沈师兄放心,她聪明着呢!”
放心?沈墨心中苦笑,知道她被卷入这场风波,他如何能放心?但听着阿甲的话,想象着那丫头此刻肯定在摩拳擦掌、琢磨着怎么“算账”的样子,他紧绷的心弦,竟莫名松弛了一瞬。
“告诉她,”沈墨看着阿甲,声音低沉却清晰,“我没事。让她……一切小心,莫要强求。”
阿甲用力点头:“嗯嗯!阿甲记住了!沈师兄你慢慢吃,阿甲得走啦,挖洞太久会被发现的!”说完,它灵活地缩回脑袋,那块小石板也被它从里面熟练地推回原处,地面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玄铁屋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霸道的辛辣气息,和手中油纸包的余温,证明着方才并非幻觉。
沈墨低头,看着剩下的“辣烤虫”,又看了看那冰冷的锁灵链,深邃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沉淀,凝聚。
他拿起第二块,慢慢地,认真地咀嚼起来。
味道,依旧刺激而热烈。
如同那个少女,不管不顾地,闯入了了他冰冷沉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