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觉得自己脑袋瓜子嗡嗡的。
昨天从那个鬼秘境里连滚带爬地出来,身上骨头跟散了架似的,还没来得及用新采的月华草泡个澡舒缓一下,就被推到了宗门舆论的风口浪尖。
她和沈墨、季无忧,还有蔫头耷脑的阿甲跟小朱朱,刚在宗门广场站稳,气儿都没喘匀,就听见林青羽那堪比宗门晨钟的声音响彻云霄。
“诸位长老!诸位同门!请为我等做主啊!”
楚清歌循声望去,只见林青羽站在几位面色凝重的长老面前,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举着块晶莹的石头,那叫一个声泪俱下,楚楚可怜。她旁边还围着几个在秘境里同样狼狈不堪的弟子,个个脸上写着“后怕”与“愤怒”。
“来了来了,戏台子搭好了,”楚清歌小声嘀咕,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我就想回来啃根辣条冷静下,怎么就这么难?”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沈墨。他依旧是那副万年冰山脸,玄衣上还沾着秘境里的尘土,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在略显苍白的脸上格外显眼。他似乎对眼前的阵仗毫无所觉,只沉默地站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楚清歌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就在这时,林青羽手中那块留影石猛地亮起,一道光幕投射到半空,清晰得连沈墨当时眼睫上沾的灰尘都能看见。
画面里,正是秘境祭坛崩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巨大的能量冲击波呼啸而来,直冲力竭的楚清歌。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她身前——是沈墨。
紧接着,画面仿佛被浓墨渲染,漆黑粘稠的魔气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自沈墨体内咆哮而出,与他自己那清冽的浩然剑气诡异又强悍地交织在一起,硬生生扛住了那致命一击!
“看!大家看清楚!”林青羽尖利的声音伴随着画面响起,带着哭腔却字字诛心,“这就是我们玄天宗的首席弟子!这就是我们一直敬仰的沈墨师兄!他竟然是魔修!他身上流着的是肮脏的魔血!”
光幕上的画面被刻意放慢,反复播放着魔气涌出的瞬间,那浓重的、与仙门灵气格格不入的黑暗力量,冲击着每一个围观弟子的视觉和认知。
广场上先是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随即,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迅速变成了汹涌的议论。
“我的天……真的是魔气!”
“沈师兄怎么会是魔修?我不信!”
“留影石还能有假?你看那魔气,多精纯……呸,多邪恶!”
“他居然一直潜伏在我们宗门?想干什么?”
“难怪他修为进展那么快,原来是走了魔道的邪路!”
“楚清歌呢?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还跟他走得那么近!”
“说不定她也……”
议论声越来越大,逐渐演变成一边倒的声讨。惊疑、恐惧、被背叛的愤怒、还有几分落井下石的快意,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了过来。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或鄙夷或探究,聚焦在沈墨和楚清歌身上,像是要把他们钉在原地。
楚清歌感觉自己的眉心又开始隐隐发烫,不是胎记那种灼痛,而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四面八方的恶意给气的。
她看着光幕上那个挡在她身前、魔气凛然的背影,又看看身边这个沉默寡言、此刻被千夫所指的男子。脑子里闪过的,却是他在秘境里不动声色替她挡开暗算,是他丢过来的那袋灵石,是他泡脚时被自己加了辣包后御剑打滑的糗样,更是他刚才被魔气反噬后苍白的脸……
“放屁!”一个清脆又带着怒意的声音突然在楚清歌脚边响起,虽然音量不大,但足够她听见。
楚清歌低头,看见小朱雀正炸着毛,用小翅膀愤愤地指着光幕,黑豆似的眼睛里全是火气:“剪辑!绝对是恶意剪辑!明明之前是那个坏女人先推你的!还有那只大猴子追我们的时候,她跑得比谁都快!怎么不放这些?断章取义!鸟都看不下去了!”
阿甲也从楚清歌身后的影子里慢吞吞探出脑袋,瓮声瓮气地说:“就是,沈老大是为了救主人你才……他们不讲道理。要不要我挖个洞,先把沈老大藏起来?”
连一向傲娇的赤羽,此刻也站在楚清歌肩头,梳理羽毛的动作停了下来,冷哼一声:“愚蠢的人类,只会被表象蒙蔽。那魔气虽不讨喜,但方才若非它,你们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嚼舌根?”
楚清歌听着伙伴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维护,心里那点因舆论而生的烦躁和委屈,反而奇异地平复了些。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秘境里带来的硝烟味。她往前走了一小步,几乎是与沈墨并肩,目光扫过激愤的人群,最后落在还在那“泣不成声”的林青羽身上。
“林师姐,”楚清歌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一部分嘈杂,“你这留影石……录得挺全乎啊?从哪个角度拍的?构图还挺讲究,没把您当时躲在石头后面瑟瑟发抖的样子录进去吧?”
她语气带着点疑惑,仿佛真的在请教摄影技巧,但话里的讽刺意味,只要不傻都听得出来。
林青羽哭声一噎,抬起头,眼圈红红地瞪着楚清歌:“楚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想为这个魔头狡辩吗?难道你也被他蛊惑了?”
“蛊惑?”楚清歌挑了挑眉,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像那么容易被蛊惑的样子吗?我倒是觉得,有些人啊,比魔气还会蛊惑人心。”
她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她特有的、那种混不吝的劲儿:“是,魔气是冒出来了,眼睛不瞎的都看见了。可这留影石怎么就不拍拍,这魔气是为了救谁才冒出来的?怎么不拍拍,在秘境里是谁几次三番想把我往妖兽嘴里推?又是谁,偷偷捡了那邪门的红色晶体当宝贝?”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林青羽:“林师姐,你光顾着录沈师兄‘大发神威’,自己干的那些好事,是不是忘了给自己也录一段回忆录啊?”
“你……你血口喷人!”林青羽脸色涨红,气得手指发抖。
“我喷没喷人,你自己心里清楚。”楚清歌撇撇嘴,“我就纳闷了,我想安安生生炼个丹修个仙,怎么就那么难呢?总有那不开眼的麻烦一波接一波往上撞。”
她拍了拍腰间挂着的、还是药园杂役时就跟着她的旧药锄,又摸了摸眉心那隐隐发热的火焰胎记,像是从这些老伙计身上汲取力量。然后,她抬起眼,看向面色各异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一直沉默,却在她开口后,指尖微微动了一下的沈墨身上。
她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点痞气,又无比坚定的笑容。
“行吧,”楚清歌耸耸肩,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今晚是吃火锅还是烧烤,“既然麻烦找上门,非要把这盆脏水扣下来……”
她顿了顿,眼神倏地锐利起来,像淬了火的针。
“那就……碰一碰吧!”
声音落下,不大,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沸腾的油锅。
广场上的喧嚣,诡异地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站在风暴中心,身形不算高大,却挺得笔直的少女。
她身旁,玄衣剑修依旧沉默,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微不可查地缓和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