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挡在最前方,玄色衣袍被狂暴的气流和散逸的电光撕扯得猎猎作响,他身形纹丝不动,唯有垂在身侧的左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贲起。
大部分的雷霆之力被他那一指剑意强行引导、散开,但仍有数道细小的电蛇不可避免地穿透了他剑意的缝隙,狠狠劈打在他挺拔如松的背脊上!
“呃!”一声极低、极压抑的闷哼从他紧抿的唇间溢出。
楚清歌的心猛地揪紧了,下意识地想上前一步,却被那狂暴的雷霆余威和沈墨周身散发的无形剑气逼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几道电光在他背上炸开细小的焦痕,玄色衣料瞬间碳化出几个破洞,露出底下同样焦黑的皮肤。
“沈师兄!”她失声惊呼。
然而,那几道穿透的细小电蛇,目标并非沈墨,而是他身后,那团妖异的紫火和吓呆了的赤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啾——!!!”
一直缩在楚清歌怀里瑟瑟发抖的小朱朱,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或者纯粹是被吓疯了,猛地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尖利鸣叫!小小的身体爆发出远超平时的速度,化作一道七彩流光,不要命地扑向那几道劈向赤羽的细小电蛇!
噗!噗!噗!
那几道威力大减的劫雷残余,狠狠劈在小朱朱那身炫彩斑斓的羽毛上!
“小朱朱!”楚清歌目眦欲裂。
想象中的焦糊味并未传来。小朱朱被电得浑身羽毛根根倒竖,像个七彩刺猬球,身上七彩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一股奇异的、带着迷幻波动的力量从它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竟硬生生将最后那点雷霆之力扭曲、折射开去!
大部分电光被折射,狠狠劈在洞府角落,炸得碎石乱飞。但仍有极其微弱的一丝,如同附骨之蛆,穿透了它仓促布下的迷幻屏障,击中了赤羽……旁边那棵最大的、还在燃烧着诡异紫火的红薯。
滋……啪!
那颗饱经磨难的红薯,终于彻底完成了它的使命,在最后一丝劫雷和紫火的夹击下,化作了一小撮散发着奇异焦香的黑色粉末,袅袅青烟升起。
洞府内外,死一般的寂静。
头顶那恐怖的雷云旋涡,在释放出这惊天一击后,似乎也耗尽了力量,不甘地翻滚了几下,缓缓消散。刺目的阳光重新洒落,照亮了洞府内一片狼藉的战场——焦黑的坑洞、粉碎的石桌、飞扬的尘土、弥漫的刺鼻焦糊味,以及……那缕袅袅的、带着一丝烤红薯奇异香气的青烟。
这混合了焦土、硫磺、熔石、诡异肉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魔气的复杂味道,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的信号弹,迅速扩散,弥漫了小半个玄天宗。
“嘶……什么味儿?”
“焦了焦了!谁家丹炉炸了?这么猛?”
“不对啊,这味儿……有点香?像……烤糊了的山芋?”
“快看!好像是沈墨师兄洞府那边飘来的!”
“沈师兄在炼丹?!还炼出这么大动静?不愧是首席啊!”
“走走走,去看看沈师兄炼的什么绝世神丹,味儿这么冲……”
洞府外隐隐传来弟子们惊疑不定的议论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洞府内,沈墨缓缓转过身。
他背上的玄衣破了几个洞,边缘焦黑卷曲,隐约可见底下同样焦黑的皮肤。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额角有细密的冷汗渗出,顺着下颌线滑落。
他的目光,越过一片狼藉,越过惊魂未定抱着炸毛小朱朱的楚清歌,最终,冰冷地、沉沉地,钉在了药圃里那只闯下泼天大祸、还处于呆滞状态的秃毛鸡身上。
那眼神,比刚才的劫雷更让鸟胆寒。
楚清歌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把怀里还在冒烟、羽毛焦黑卷曲、但似乎并无大碍只是被电麻了的小朱朱抱得更紧了些,紧张地看着沈墨,生怕这位煞星一剑把赤羽给烤了。
沈墨的目光在赤羽身上停留了足足三息,那目光沉甸甸的,压得赤羽连“本座”都不敢自称了,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刚刨出来的泥坑里。
终于,沈墨薄唇微动,吐出的字眼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极力压抑后的、不易察觉的虚弱和沙哑,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让楚清歌无比熟悉的嫌弃:
“管好你的鸡。”他冷冷道,目光扫过楚清歌惊魂未定的脸,最后落在她额间那抹因体内力量激荡而格外鲜红的火焰胎记上,眼神深不见底。“再有下次……”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心头发毛。说完,他不再看这一人二鸟的惨状,身形微晃,似乎想立刻离开这片狼藉之地。
就在这时——
“嗝……呃……”
药圃里,传来一声奇怪而压抑的、仿佛吃撑了的打嗝声。
是赤羽!
它身上那些被劫雷余波扫过、原本只是焦黑的羽毛,此刻竟如同燃尽的灰烬般簌簌剥落!而在剥落的焦黑之下,露出的并非粉嫩的皮肉,而是一种全新的、深沉如墨、却流转着金属般冰冷坚硬光泽的……玄甲!
那玄甲覆盖在它小小的身体上,线条流畅而诡异,仿佛天生的战铠,在洞府重新洒落的阳光下,闪烁着幽暗而强大的光泽。
“本……本座……”赤羽艰难地抬起小脑袋,绿豆眼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茫然和一种奇异的“饱胀感”,它看着自己身上新生的玄甲,又茫然地看看楚清歌和沈墨,声音虚弱又困惑,“……有点撑……”
话音未落,它小小的身体晃了晃,“噗通”一声,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彻底失去了意识,软软地瘫在药圃松软的泥土上。
就在它倒下的瞬间,它腹部覆盖着新生玄甲的地方,似乎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圆滚滚的、约莫拳头大小、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黏液的“东西”,伴随着极其轻微的“咕噜”声,从赤羽身下滚了出来,一路沾着泥土和草屑,滚到了沈墨脚边不远处才停下。
那东西静静地躺在狼藉的焦土上,在透过破洞照进来的阳光里,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石般的质感。蛋壳底色是深邃的玄黑,如同最纯净的夜空,然而,在蛋壳表面,却天然地、诡异地缠绕着一道道暗紫色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扭曲流转的魔纹!那魔纹复杂而邪异,散发着一种与赤羽新生玄甲同源、却又更加阴冷、更加古老、更加令人心悸的气息!
洞府内,那混合了焦糊、硫磺、烤红薯和魔气的诡异味道尚未散去。沈墨的目光,如同被最冰冷的寒泉淬炼过的利剑,死死钉在那枚突然出现的、流转着不祥暗紫魔纹的玄黑蛋上。
他背上的伤口在焦黑衣料下隐隐作痛,指尖残留着强行撕裂劫雷带来的麻痹感。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洞府外弟子们越来越近的嘈杂议论声,嗡嗡地传进来,讨论着“沈师兄炼的什么丹,味儿这么冲”。
楚清歌抱着怀里还在轻微抽搐、羽毛焦黑的小朱朱,眼睛瞪得溜圆,看看地上昏迷不醒、身披崭新玄甲的赤羽,又看看沈墨脚边那枚邪气四溢的蛋,大脑彻底宕机。
这……这算什么?烤个红薯,引来天打雷劈,沈墨挡雷负伤,赤羽变异昏倒,最后……还下了一个蛋?!
一个带着魔纹的蛋?!
沈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视线从魔纹蛋上移开,再次投向楚清歌。这一次,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下,翻涌的已经不仅仅是冰冷和嫌弃,更添了一丝极其复杂、连他自己都难以辨明的风暴。那目光如有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楚清歌身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他薄唇抿得更紧,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额角渗出的冷汗,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光。他没有再看地上昏迷的赤羽,也没有再看那枚魔纹蛋,仿佛那是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
“管好……”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疲惫和某种更深沉的东西,目光最终落在楚清歌惊惶未定的脸上,一字一顿,如同最后的警告,又像是一句冰冷的判词:
“你的蛋。”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玄色衣袍带起一股裹挟着浓重焦糊与魔气的风,身影决绝地消失在洞府门口那片刺目的阳光里,只留下满地狼藉,一个昏迷的战神鸡,一个冒烟的寻宝鸟,一枚邪门的魔纹蛋,和一个彻底石化、满脑子只剩下“蛋?我的蛋?”的楚清歌。
那复杂难言的焦糊气味,混杂着一丝阴冷的魔息,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烙印,顽固地弥漫在空气中,彻底笼罩了这座小小的洞府,并随着风,飘散向整个玄天宗的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