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底阴风打着旋儿,卷起几片焦糊的落叶,蹭过阿甲圆滚滚的肚皮。那点先前一闪而过的暖意,非但没消退,反而像揣了个小小的暖炉,烘得它整只甲都懒洋洋的,甚至有点……飘飘然?
“楚老板,”阿甲眨巴着它绿豆大的小眼睛,爪子小心翼翼地在自己那微微鼓胀、闪着可疑暗金色泽的肚皮上按了按,又按了按,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梦幻般的颤音,“俺这肚子…不光暖得跟揣了汤婆子似的,里头…里头好像还咕噜噜地响,有点…有点想唱两句山歌解解闷儿?”
楚清歌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额角青筋欢快地蹦跶了一下。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头顶那块悬在半空、血光疯狂明灭、传递出惊疑不定甚至一丝畏惧意念的石碑残片,被阿甲这神来一句彻底打乱了节奏。“唱…唱山歌?!”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睛瞪得溜圆,“阿甲!你清醒一点!看看你头上那玩意儿!它看起来像是想给你鼓掌打拍子的样子吗?!”
头顶的血碑似乎被楚清歌这一嗓子吼得更懵了,那血色光芒明灭的频率快得像抽风,意念波动混乱不堪,翻来覆去就一个核心意思:“活了…它…活了…我的…在它肚子里…活了!”那意念里裹挟着一股源自古老本能的、挥之不去的恐惧。
“俺也不想啊楚老板!”阿甲委屈巴巴地缩了缩脖子,爪子还按在肚子上,“可这感觉…压不住!就像…就像俺老家春天开河,冰面底下那水,哗啦啦地,憋不住劲儿!”
它话音未落,肚子里当真应景似的传出一阵沉闷而悠长的“咕噜噜——嗡——”声,活像有人在一面破锣上狠狠敲了一记。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言喻古老意味的奇异波动,以阿甲为中心,猛地扩散开去!
轰!
悬在阿甲头顶的那块血色石碑残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血光瞬间暴涨至刺目,又骤然黯淡下去,发出“嗡”地一声剧烈震颤,几乎要维持不住悬浮的姿态!那股传递过来的意念彻底变成了惊恐的尖叫:“它在共鸣!它在苏醒!不——!”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的刹那,一道冰冷的、带着凛冽剑气的风,毫无征兆地凭空卷过坑底阴湿的空气。
楚清歌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玄色身影如同撕裂了昏暗的光线,瞬间出现在她身侧。速度快得连影子都来不及看清。
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山涧寒泉般冰凉触感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精准无比地按在了她眉心!
楚清歌浑身猛地一僵,感觉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利剑抵住了要害。眉心那处火焰状的胎记,正因为刚才石碑和阿甲肚子里那东西的“共鸣”而灼热发烫,此刻被这冰凉的指尖一按,冰火两重天的刺激让她头皮都炸开了!
“嘶——!”她倒抽一口冷气,本能地想后仰躲开,“沈墨!你发什么…唔!”
话没说完,那按在眉心的手指力道加重了几分,强行固定住她的脑袋。沈墨那张万年冰山脸近在咫尺,清冷的眸子如同深潭,此刻正紧紧锁住她眉心的位置,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近乎困惑的锐芒。
他俯身凑近,鼻翼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某种难以察觉的气味。眉头紧紧蹙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破解世间最精密的剑阵。
坑底一片死寂。只有血色石碑还在惊恐地嗡嗡震颤,阿甲抱着肚子,大气不敢出。
沈墨的目光终于从楚清歌的眉心胎记上抬起,对上她写满“你有病赶紧治”的眼睛。薄唇微启,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困惑而产生的停顿:
“你藏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一个极其不合时宜、却又无比笃定的词。
“……火锅底料?”
“哈???”
楚清歌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往后一挣,终于甩开了沈墨那冰凉的手指。她捂着还在突突直跳、残留着冰凉触感和灼热余威的眉心,声音都拔高了八度,在这空旷的坑底显得格外尖利:
“沈墨!你脑子是不是被刚才那石碑砸了?!还是被阿甲的山歌给唱懵了?!火锅底料?!我藏那玩意儿干嘛?抹脸上辟邪还是揣怀里当暖炉啊?!现在是讨论火锅底料的时候吗?!你看看天上!看看阿甲那肚子!你闻到的分明是……”她气急败坏地一指头顶疯狂闪烁的血碑,“……是这玩意儿和阿甲肚子里那东西搞出来的邪乎气儿!还有我胎记被它们吵得发烫的味儿!”
沈墨被她吼得眉头蹙得更紧,但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初,甚至带着点“你休想糊弄我”的审视。他那只刚刚按过楚清歌眉心的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指尖,仿佛还在回味那奇异的触感。
“不对。”他斩钉截铁,目光再次扫过楚清歌的眉心,“灼烫,隐有异力波动,非自身灵力,更非纯粹魔气。气息虽淡,但…”他又嗅了嗅空气,神情更加肯定,“…霸道、燥烈,直冲识海,引动心绪翻涌,与上等麻辣牛油锅底煮沸时逸散的灵气冲击,有七分神似。非底料,何物?”
楚清歌:“……”
她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感觉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跟这块冰山讲道理?讲个锤子!他脑子里怕不是有个专门分析火锅底料的剑心通明!
“沈师兄!沈大爷!”楚清歌气得直跳脚,“我眉心跳是因为底下这俩祖宗在打架!打架懂吗?!共鸣!尖叫!恐惧!跟你的麻辣锅底八竿子打不着!那是精神污染!是灵魂层面的噪音!不是你的味觉雷达坏了就是你的心魔探测仪串台到美食频道了!”
“精神污染?”沈墨捕捉到这个新词,眼底掠过一丝思索,“此等引动心绪燥热、识海微澜之‘污染’,确与心魔初生之兆有类同之处。其‘味’…”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精准的描述,“…辛辣、暴烈,如烈火灼喉,更胜寻常魔气之阴冷粘腻。你胎记,便是‘污染源’探测器?”他看向楚清歌眉心的眼神,竟带上了一丝学术探究般的认真。
楚清歌彻底麻了。她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人说话,是在跟一台设定清奇的炼丹炉交流,输入“石碑震动”,输出“火锅底料”,输入“灵魂尖叫”,输出“心魔辣味”。
“行行行!探测器!你说探测器就探测器!”她破罐子破摔,指着沈墨的鼻子,“那沈大探测器,你倒是探测探测,现在这情况,头顶这快抽风的碑,还有肚子里揣了个‘暖炉’想开演唱会的阿甲,怎么搞?!它们再这么‘共鸣’下去,我怕阿甲真忍不住当场给我来段‘十八摸’!”
仿佛是为了印证楚清歌的崩溃预言,阿甲肚子里又是一阵更响亮的“咕噜噜——嗡——!”这一次,那低沉的嗡鸣声里,似乎真的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弱、不成调子、仿佛从远古地缝里挤出来的荒腔走板的哼唧:“…哎…哟…喂…山…丹丹…那个…红…艳…艳…诶…”
嗡——!!!
头顶的血色石碑残片,在阿甲这荒腔走板、带着诡异共鸣波动的“山歌”开腔的瞬间,血光骤然凝滞!随即,如同被彻底点燃、引爆!
刺目的血芒如同凝固的岩浆,猛地从石碑表面喷薄而出!不再是闪烁,而是彻底的、狂暴的燃烧!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戾、狂暴、充满毁灭气息的意念,如同实质的血色巨浪,带着滔天的愤怒和一种被彻底亵渎的疯狂,轰然砸下!
“亵渎者——!!!”
那意念不再是惊疑和畏惧,只剩下最纯粹、最暴虐的杀意!被阿甲肚子里那东西的“苏醒”和这荒腔走板的“共鸣”彻底点燃的杀意!血色的光芒瞬间笼罩整个坑底,空气粘稠得如同血池,带着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和恐怖的威压,当头压下!
沈墨脸色骤然一沉,按在剑柄上的手瞬间青筋暴起,玄衣无风自动,周身剑气铮然作响,瞬间将楚清歌和阿甲护在身后。他那双清冷的眸子死死盯住狂暴的血碑,里面再没有半分对“火锅底料”的探究,只剩下凝如寒冰的戒备。
楚清歌只觉得呼吸一窒,眉心胎记像是被丢进了熔炉,灼痛得几乎要裂开!她捂着额头,痛得龇牙咧嘴,对着那狂暴的血碑破口大骂:“靠!你个破石头讲不讲道理!唱歌难听犯天条啊?!有本事冲我来!别拿沈墨的鼻子当借口!他拿破探测仪早就坏了!闻什么都像火锅——!”
她话音未落,狂暴的血光已然如怒涛般汹涌扑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