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老张那声油光锃亮的吆喝,如同投入滚油里的一滴水,彻底炸开了锅。膳堂门口,抢鸡的浪潮还没完全退去,几个没挤进去的外门弟子正伸长了脖子嗅着空气里霸道残留的奇香,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那些被踩得七零八落、沾着泥的鸡骨头,犹豫着要不要捡回去舔舔味儿。
楚清歌正蹲在角落里,被胖老张那声“骨头留着”喊得眼皮一跳,眼疾手快地就把脚边几块还算完整的骨头拢到了身后,警惕地看向周围。小朱朱更是紧张,整个圆滚滚的身子直接趴在了楚清歌刚拢好的那几块骨头上,小翅膀张开,豆豆眼凶巴巴地扫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威胁低鸣。
“看什么看?没你们的份儿!”小朱朱昂着头,对着一个试图靠近的弟子尖声叫道,“胖师傅说了,这是楚清歌的!高汤原料!”
那弟子被一只鸟吼得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嘀咕着走开了:“一只鸟还这么护食……”
楚清歌松了口气,戳了戳小朱朱的脑门:“行啊你,都会帮我抢答了。”她低头看看小朱朱身下护着的骨头,又看看地上那些零碎的、被踩进泥里的骨渣,心里那点不对劲的感觉又浮了上来。刚才爆炸时,那炉子底下似乎真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像是个残缺的图案?可惜现在全成了骨头渣和叫花鸡的配料。胖师傅那声“留着熬汤”倒是给她提了醒——这些骨头,或许真有点别的用处?至少,不能让它们全进了胖师傅那口大锅。
“小朱朱,”楚清歌压低声音,指了指地上那些零碎骨渣,“帮个忙,趁乱,能叼走多少是多少,找个地方藏起来,别让人看见,也别让胖师傅找到!尤其是那种看起来…呃,有点奇怪形状的。”
“奇怪形状?”小朱朱歪了歪头,小眼睛里闪烁着“干坏事”的兴奋光芒,“明白!交给我朱雀大人!”它立刻行动起来,像一道暗红色的闪电,在人群脚下灵巧地穿梭,小嘴飞快地啄起那些看起来稍微特别点的骨渣,然后扑棱着翅膀,悄无声息地飞向药园深处。
楚清歌刚把剩下的几块大骨头用布包好塞进怀里,就感觉一道清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她下意识地回头,正对上沈墨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他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的一株古松下,玄衣墨发,身姿挺拔,手里还拿着他那片刻不离身的银色罗盘。
“楚师妹。”沈墨的声音没什么波澜,目光却在她怀里那个鼓鼓囊囊的布包上停顿了一瞬,“看来,膳堂的意外收获颇丰。”
楚清歌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挤出个笑:“沈师兄说笑了,就是几块炸出来的鸡骨头,胖师傅非要留着熬汤,我这不帮他收着点儿么。”她拍了拍怀里的布包,试图显得理直气壮。
沈墨没接这话茬,只是抬步朝她走了过来。随着他的靠近,楚清歌感觉自己周围的热闹喧嚣似乎都被一股无形的冷气隔开了。他在她面前站定,视线掠过她,落在了她身后那间小小的、挨着药田边缘的杂役房上。
“经药园执事上报,及我亲自探查,”沈墨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你居所附近,确有异常灵气波动,尤以夜间为甚,疑与魔气或妖气残留有关。”
楚清歌的心猛地提了起来。魔气?妖气?是说丹尊残魂?还是陆明远那家伙?又或者……是阿甲挖洞挖得太深,惊动了地下那个总喊饿的封印?她手心有点冒汗。
“为宗门安危计,也为查清异常源头,”沈墨的目光终于从她的杂役房移开,落在了旁边那间一直空置、比她这间稍大些也齐整些的屋子,“即日起,我搬入此间暂住。就近‘监视’,直至查明。”他用了个相当直白、也相当让人不爽的词。
“啊?搬…搬这儿?”楚清歌差点咬到舌头,眼睛都瞪圆了。让这位首席弟子、未来的正道栋梁、整天板着张“生人勿近”冰块脸的大师兄,住到她这个杂役隔壁?这画面想想就惊悚!她这小破屋,隔壁住这么一尊大神,以后还怎么偷偷搞小动作?还怎么跟小朱朱阿甲它们开火锅派对?还怎么…研究那些鸡骨头?
“沈师兄,这…这不太合适吧?”楚清歌试图挣扎,“您身份尊贵,我这地方又小又破,还挨着药田,蚊虫多得很!而且那点灵气波动,可能…可能就是阿甲晚上打呼噜太响了?或者小朱朱放屁带火星?”她努力把理由说得离谱又合理。
沈墨仿佛没听见她的抗议,径直走向那间空屋,抬手推开了门。一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指尖微动,几道无形剑气瞬间卷过屋内,灰尘杂物瞬间被清理干净,连角落里的蛛网都消失无踪。
“无妨。”他只回了两个字,然后转头看向楚清歌,“职责所在。楚师妹日后言行,还望谨记门规,也…方便我‘观察’。”
楚清歌:“……”
她看着沈墨那副理所当然、公事公办的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方便观察?这不就是明晃晃的监视升级吗!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她磨了磨后槽牙,挤出个假笑:“是,谨遵沈师兄教诲。”
沈墨的效率高得惊人。楚清歌只是回自己小屋收拾了一下那几块宝贝骨头的功夫,再出来时,隔壁已经彻底变了样。
原本空荡简陋的屋子,此刻门楣上挂了一幅笔锋遒劲、意境孤冷的“静”字。窗户开着,能看见里面靠墙的位置,竟放着一个……玉质的、足有半人高的浴桶?那玉色温润,一看就不是凡品。更让她眼角抽搐的是,浴桶旁边的小几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个精致的白玉小罐子,罐身上还贴着娟秀的小字标签:昆仑冰菊、雪山寒莲蕊、深海沉木屑……甚至还有一小罐标注着“千年养魂柏木粉”!
一股混合着冰寒草木气息的袅袅青烟,正从玉桶里升腾起来,弥漫在小小的屋子里。
沈墨端坐在桶边一张同样由寒玉雕成的矮凳上,褪去了玄色外袍,只着一身素白中衣,裤腿挽到膝盖上方,露出一截线条流畅、肤色冷白的小腿。此刻,他那双平日里握着凌厉长剑、斩妖除魔的手,正捧着一卷古朴的线装书册,封面上赫然是几个大字——《足少阴肾经穴位详解及温养秘术》。
楚清歌扒在自己门框边,看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这…这还是那个一剑光寒十九州的玄天宗首席沈墨吗?这画风也歪得太离谱了吧!冰菊?寒莲?还养魂柏木粉?他这是泡脚还是炼丹啊?首席弟子深夜养生,这传出去谁敢信?
大概是她的视线太过灼热(或者说太过震惊),沈墨微微抬起了头,目光从书页上移开,隔着袅袅烟气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说“看什么看,没见过剑修泡脚养生吗”。
楚清歌被他看得一激灵,赶紧缩回头,砰一声关上了自己的破木门,背靠着门板直喘气。
“疯了疯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她捂着胸口,只觉得隔壁那位带来的精神冲击比刚才的炉子爆炸还猛烈。“天天被这么个冰块脸盯着,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烦躁地在小小的屋子里踱步,目光扫过墙角那个自己熬药用的、黑黢黢的小泥炉子,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出来——你养生是吧?你泡脚是吧?你放冰菊寒莲是吧?让你尝尝楚氏秘制“热情似火”养生包的厉害!
说干就干!楚清歌立刻翻箱倒柜。她别的没有,各种稀奇古怪、药性猛烈的边角料药材管够!很快,一把晒得通红发亮的“赤阳椒”干(辣得能喷火)、几块辛辣刺鼻的“火焰姜”根茎(能活血活到让人怀疑人生)、一小撮捣碎的“跳跳豆”粉末(沾上皮肤能让人痒得直跳脚)……被她一股脑儿塞进了一个粗布缝制的小袋子里。
“哼,沈冰块,冰菊寒莲多没意思,”楚清歌掂量着手里这个“热情似火”药包,脸上露出狡黠又带着点恶作剧的笑容,“试试这个,保证让你浑身暖洋洋,气血奔流如大江!”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门缝,确认隔壁那玉桶里水汽蒸腾,沈墨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他那本穴位秘术,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养生世界里。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