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查司大殿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案牍之上,那卷代表着部分轮回权柄的生死簿投影玉册,依旧光芒紊乱,其上无数细小的金色字迹如同被困的萤火虫,在混沌的阴影中挣扎明灭。
崔珏期盼而又带着一丝忐忑的目光落在林风身上。哪吒则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在说:“行不行?快点,别磨蹭。”
林风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外界干扰摒除。他走到案牍前,并未立刻动作,而是先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淡金色的斧钥之力在《八九玄功》的引导下,于经脉中潺潺流淌,带着破开混沌、厘定秩序的古老意志。他仔细回忆着之前净化亡魂时的那种感觉——并非蛮横的摧毁,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修正”与“净化”,将不该存在的混乱抹去,让秩序回归其本来的轨迹。
生死簿乃是天地法则的具现化之一,其本质是“秩序”。混沌心魔的力量是“混乱”。斧钥之力的“破邪”与“镇魂”,正是以绝对的“秩序”之力,去驱散、镇压不该存在的“混乱”。
他伸出手指,并未直接触碰那光芒不定的玉册,而是悬停在其上方一寸之处。指尖,一点凝练的淡金光芒开始汇聚,并非炽烈耀眼,反而内敛而纯粹,仿佛蕴含着一整个宇宙诞生之初的微光。
“以吾之名,引盘古之志,辟邪祟,镇幽冥,复尔清明!”
林风低声吟诵,这并非什么固定咒文,而是他心念与斧钥意志共鸣产生的自然箴言。随着话音,他指尖那点淡金光芒骤然拉伸,化作一道纤细却无比稳固、边缘流淌着细微玄奥符文的光弧,如同一位最高明的匠人手中的刻刀,轻柔而又坚定地“点”向了玉册上光芒最黯淡、扭曲最严重的一片区域。
“嗤……”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冷水滴入热油的声音响起。那玉册被光弧触及的区域,原本如同污渍般蔓延的混沌阴影,如同遇到了克星,剧烈地翻滚、收缩起来!淡金光芒所过之处,玉册本身的光芒如同被拭去尘埃的明珠,重新稳定、明亮起来,上面那些原本模糊、扭曲的金色字迹,也如同被无形之手重新刻画,变得清晰、端正!
有效!
林风精神大振,但也不敢有丝毫松懈。他能感觉到,那混沌阴影并非轻易屈服,而是在不断反扑,试图重新污染被净化的区域。同时,一股阴冷、混乱的意念顺着那丝联系,试图逆流而上,侵蚀他的心神!
“哼!”林风闷哼一声,体内斧钥之力澎湃流转,至阳至刚的气息瞬间将那丝入侵的混乱意念碾碎。他谨守灵台,指尖光芒稳定如初,继续沿着玉册上游走,如同一位清道夫,耐心而坚定地清理着上面的“污垢”。
崔珏在一旁看得屏住了呼吸,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他尝试了诸多方法,甚至联合了几位判官之力,都只能勉强延缓玉册的恶化,无法从根本上净化这些附着其上的心魔之力。而林风,仅仅凭借一丝初成的斧钥之力,竟能做到如此地步!盘古祖神遗泽,果然名不虚传!
哪吒也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认可。这小子,虽然力量还弱,但这份对力量本质的悟性和掌控力,确实有点门道。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风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净化生死簿投影,远比他想象的要耗费心神与力量。这不仅仅是能量的对抗,更是一种对意志和本源理解的考验。他必须精准地控制斧钥之力,只清除心魔的污染,而不能损伤生死簿本身蕴含的轮回法则。
终于,在将近半个时辰后,整卷玉册上的混沌阴影被彻底清除一空!玉册恢复了原本温润洁白的光泽,其上的金色字迹稳定流转,散发出浩瀚而有序的轮回气息。虽然这只是投影,其本体仍在森罗殿深处受困,但此处的稳定,无疑为地府维持基本运转、遏制混乱扩散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和基础。
林风收回手指,长舒一口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感觉精神有些透支。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崔珏连忙上前一步,感激地拱手道:“小友神通,解我地府燃眉之急!此恩,地府上下铭记于心!”
“判官言重了,分内之事。”林风摆了摆手,调整着呼吸。
“好了,这边暂时搞定,该干正事了!”哪吒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老崔,十八层地狱的入口在哪里?赶紧指路!”
崔珏神色一正,走到大殿一侧墙壁前,伸手在某个不起眼的浮雕上一按。墙壁无声无息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深邃不知几许、散发着极致阴寒与怨煞之气的阶梯通道。浓郁的负面能量几乎化为实质的黑雾,从通道口弥漫出来,让周围的温度骤降,连光线都似乎被吞噬。
“由此向下,便是十八层地狱入口。”崔珏语气沉重,“每一层皆有强大禁制与镇守鬼吏,但如今……下官亦不知其内情况如何。二位务必小心!这是‘巡阳司’的令牌,或许能助你们通过一些外围关卡。”他递过两枚黑沉沉的木质令牌,上面刻着“巡”字,散发着微弱的正统地府气息。
哪吒接过令牌掂量了一下,随手塞给林风一块,然后对崔珏道:“行了,你看好家,等我们好消息!”说罢,毫不迟疑,周身腾起赤红仙光,将弥漫过来的阴寒怨气逼开,率先踏入了那向下阶梯。
林风握紧令牌,体内斧钥之力自行运转,在体表形成淡金光晕,也将那无孔不入的负面能量隔绝在外。他朝崔珏点了点头,紧随哪吒之后,步入了那条通往地狱的通道。
阶梯漫长而陡峭,仿佛没有尽头。四周是纯粹的黑暗,只有他们自身散发的光芒照亮脚下有限的范围。耳边开始响起若有若无的哀嚎、诅咒、哭泣声,这些是地狱无数年来积累的罪孽与痛苦形成的意念回响,试图钻入脑海,扰乱心神。
林风紧守《八九玄功》的心法,灵台保持清明,斧钥之力更是如同定海神针,让这些精神层面的侵袭难以撼动他分毫。哪吒更是全然不受影响,风火轮的光芒如同灯塔,在前方引路。
不知下降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亮光,并非温暖的光,而是一种冰冷的、青幽幽的光芒。同时,一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扑面而来!
阶梯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派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他们站在一处巨大的、仿佛由黑色寒冰构成的平台边缘。下方,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原,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鹅毛大雪纷飞,但那雪片落在身上,带来的并非冰凉,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刺痛与僵直!无数赤身裸体、身形模糊的亡魂在冰原上瑟缩、颤抖,它们被冻结在冰层中,只露出头颅,承受着永无止境的寒风与冰刺的折磨。它们的哀嚎被冻结在喉咙里,只能发出无声的嘶吼,眼中充满了绝望与痛苦。
这里,便是十八层地狱之首——光就居,亦称拔舌地狱(部分说法中第一层为拔舌,亦有称寒冰狱,此处采用寒冰狱设定以体现层层递进之酷烈),然而此刻,这片酷寒之地,却弥漫着一种更深沉的异常。
原本应该在此行刑、维持秩序的鬼吏们,此刻大多眼神呆滞,动作僵硬,身上缠绕着与城门口亡魂相似的、却更加凝实的混沌气息!它们不再是秩序的维护者,反而像是在某种意志的驱动下,机械地加重着对亡魂的折磨,甚至将一些亡魂从冰层中粗暴地拖出,投入更深处看不见的黑暗之中。
而在冰原的中央,一座由黑色冰晶凝结而成的、类似祭坛的建筑赫然在目!祭坛周围,环绕着数十名气息明显强于普通鬼吏、身披黑色重甲、眼中燃烧着熊熊混沌火焰的地狱守卫!它们似乎正在守护着那座祭坛,祭坛上方,悬浮着一团不断扭曲、搏动的黑暗能量核心,散发着强烈的心魔波动,并与整个寒冰地狱的怨气、寒气相连,仿佛在抽取、转化着此地的力量!
“果然在这里搞鬼!”哪吒眼中怒火升腾,“看样子是想把整个地狱变成它的兵营和能量源!林风,清理杂兵,毁了那个祭坛!”
话音未落,哪吒已化作一道赤红流光,直接冲向祭坛周围那些强大的重甲守卫!火尖枪爆发出滔天烈焰,混天绫如火龙席卷,瞬间便将几名试图阻拦的重甲守卫点燃、撕碎!
林风也不再犹豫,纵身跃下平台,落入冰冷的冰原。脚踏在冻结灵魂的寒冰上,斧钥之力自行护体,将寒意驱散。他目光锁定那些被心魔控制的普通鬼吏,并指如剑,淡金色的气刃再次出现。
“唰!唰!唰!”
气刃纵横,精准地掠过那些混沌鬼吏。不同于亡魂的直接净化,这些鬼吏本身具备一定的地府神职力量,在心魔加持下更为顽固。淡金气刃斩过,它们身上的混沌气息如同被点燃的油污,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退,露出原本的鬼体,然后惨叫着化作道道青烟消散,只留下精纯的阴气与一丝被净化的神职符印。
林风在无数冻结亡魂无声的“注视”下,稳步向前推进,如同在污浊冰原上开辟出一条净化的路径。他所过之处,被控制的鬼吏纷纷伏诛,连那些肆虐的寒风与冰刺,在靠近他周身淡金光晕时,威力也大为减弱。
然而,越靠近中央祭坛,阻力越大。除了哪吒正在激战的那些强大重甲守卫,开始有更多被心魔彻底侵蚀、形态发生异变的怪物从冰层下、从寒风中凝聚出来,它们没有理智,只有纯粹的毁灭欲望,前仆后继地冲向林风。
林风将《八九玄功》的运力法门与斧钥之力结合,指掌拳脚皆可为兵器,淡金光芒闪烁不定,时而凝练如刃,时而扩散如罩,将扑来的怪物一一击溃、净化。他感觉自己对力量的运用在实战中飞速提升,体内那溪流般的斧钥之力,在这种高强度的消耗与补充(净化怪物后偶尔会反馈一丝精纯能量)的循环中,竟然隐隐有壮大的趋势。
但他也清楚,这仅仅是第一层地狱。那祭坛之后,通往更深层的入口处,弥漫着的混乱与强大气息,预示着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而那个被怀疑的秦广王,又会在何处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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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