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今日是第一次来吧?”
凌娇一面为姜颂沏茶,一面同姜颂说话,在得到了姜颂肯定回答之后,莞尔一笑,接口说道:“那我算是殿下的前辈,七八年前,我便是这茶楼的常客了。通哥哥最爱喝这儿的龙井茶,每回到这儿来,都要饮一杯的。”
姜颂无心与她论茶,听她说得渐无耐心,单刀直入,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是想说,县主之所以对殿下怀有敌意,全然是为了我,她只是怕我多年的情谊错付,怕我空等了三年,不能得偿所愿,与通哥哥完婚。若是殿下恼怒,我愿代县主,向殿下赔罪,请殿下宽恕。殿下与县主是亲姐妹,本应和睦相处,不要为我,伤了姐妹情分。”
姜颂听得直皱眉,不禁又想起自己在易府被陷害挤兑时,红襄曾说过的话,凌娇是怕,自己的出现,会叫她与易通不能成婚,可是否成婚的决定权始终在他二人手里,自己甚至从不曾过问他二人之事,怎么就缠上她了呢?
“我始终不大明白,你与易通是否成婚,是你二人的事,无论我是孤女还是公主,都与我没有相干,为什么一直来寻我的麻烦?”
“先前陷害殿下之事,的确是我心窄,容不得人。可如今,我知道殿下出身高贵,才貌双全,样样皆在我之上,是决计不敢同殿下相争的,若是殿下当真对通哥哥有意,我也是个有骨气的女子,决不会介入通哥哥与殿下之间,自然会就此离开,不再出现在殿下眼前打扰。还请殿下看在我曾对殿下舍命救护的份上,给我一句明白话,也叫我死了对通哥哥的心。”
凌娇言辞恳切,声泪俱下,好不可怜,姜颂无动于衷,摇了摇头,仍是不解,“我不明白,我要给你什么话,你又不是要嫁给我,还要我对你许什么诺吗?就算你要一句明白话,也该叫易通给你,而不是我。”
“那殿下对通哥哥,就没有私心吗?若是心无藏私,又怎会悄悄约在此地,约在,少时只有我们两人前来的所在。若是光明正大,又怎么会,不敢直面回答你们交谈的内容呢?”
“地方是他定的,自然也是他有话要说,我还是那句话,你应该去问他。我这会儿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你们两个人的事,我实在没心情理会。若没别的话说,我告辞了。”
又浪费了一盏茶的时间,姜颂起身推开了雅间的门,凌娇还在她身后嘤嘤哭泣,她全未理会,径自走到堂外,将自己吃茶的银钱搁在了自己的茶盏旁,抬腿就走了。
原本正尴尬地坐在一旁看着姜颖哭泣的易通见姜颂欲走,也跟着搁下银钱,向姜颖赔笑几句,追着姜颂出了门去。
易通追着姜颂奔出茶楼,可姜颂脚步飞快,他紧赶慢赶,跑起来才终于追上,原想着跟她庆幸一下劫后余生,终于摆脱了哭得他头大的昭南县主,可一看姜颂神色十分严肃,也就不敢开口说笑了。
“凌娇问过你,你们的婚事吗?”
易通不意姜颂有此一问,愣了愣神,心想似乎是知晓了姜颂身份后,两家便默契地,谁也没有再提过他与凌娇的婚事了,故而易通摇了摇头,问道:“没有,怎么了?她问你什么了?”
姜颂不置可否,心道一句,这才是最奇怪的事,他二人的婚事,不去问易通,不去问易家长辈,反来问她一个外人,什么意思。
“我也不怕冒犯你,目前我的状况是真相未明,性命堪忧,实在没心力,也全然不想过问你二人的事,只是先前你我商讨的案情,还有你的婚事,你都要想想清楚,凌娇需要你给她个说法,你不给她,她就来问我,可这与我也不相干,案子我可以自己查,但你的事,我不能替你决断。”
易通听得这话,也不由正色起来,他最头疼这给说法的差事,不来问他,他正好躲个轻松,可听姜颂的意思,显然事情不得解决便要不再与他来往的生疏语气,故满口应承下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如今这案子正在紧要关头,若不能查明真相,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大乱子,你的处境又这样危险,此事不了,我哪有心思去考虑什么婚事?不过你放心,我会同她说清楚的,决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姜颂眼见身后姜颖与凌娇随之走出茶馆,向着易通与自己走来,顿觉头疼,嘱咐易通一句,“那你料理好了此事,再议其他吧。”
姜颂扭头便走,以免再遇上那二人,复又纠缠起来。
易通脚下慢了几步,正被二人撞上,姜颖此时似乎已忘却了方才哭泣之痛,一脸倨傲鄙夷的神色盯着姜颂远去的背影,恶狠狠道:“她跑得倒快,足见是心虚。你不跟着她去,还算有点良心。”
易通看了眼跟在身后,始终止不住眼泪的凌娇,恍惚想起儿时的情景,那时易通顽皮,时常躲了长辈溜去城中市集玩,凌娇是个在父母膝下的懂事孩子,就劝他不要贪玩,要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却每每劝不住,她自己也是满心好奇,便时常跟了易通一起去玩。
若被长辈发现了,她也是如此刻这般,一味哭着,不说话,易通自然不忍连累凌娇受罚,便一力担下来,说是自己非要带着凌娇出去的,故而最后,被斥责的往往只他一人。
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为凌娇扛下这些,并未觉得不对。
易通的心思转变,发生在遇见姜颂之后,彼时他为了验证姜颂的身份,带着身子尚未恢复的姜颂上山剿匪,险些害死了她。
事后霍县令大怒,斥易通鲁莽行事,要责罚于他,易通也心知有错,并未反驳。
“是我想跟着上山剿匪的,我想看看自己是否与这山寨有关,是我自己的意愿,不怪易通。”
霍县令听得姜颂如此言说,更是气恼,“怎么不怪他?若非他起了心性,怂恿你上山,你旧疾未愈,又素来沉稳,怎么会去?”
“可最终做决定的人是我,若我不肯,易通勉强不了,若我去了,那一切后果也应由我来承担,而非易通。”
是啊,他从来没有勉强凌娇同他一道溜出去玩,分明是凌娇也想去,可为什么最后遭受斥责的只有他呢?
若说先前戍边避婚,只是因易通不想成亲之后就要重走父母无趣的人生路,对凌娇,他从没有什么不满,反而视她为除了父母之外,最亲密无间的人。
他抗拒的只是成婚,而非是,同凌娇成婚。可如今,他当真细细思索一番,他似乎已经不那么抗拒成婚了。
但他,不愿意同凌娇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