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沙傀之乱,最终在墨离率众死战和碧落后续勉强稳住的支援下被击退,绿洲结界得以修复,但造成的损失与恐慌却难以平息。碧落将自己关在雷霆堡的静室中,罕见地没有与墨离争吵,只有沉重的寂静,如同暴风雨前的压抑。
然而,危机的阴影并未仅仅笼罩在两位女子身上。几乎在同一时间段,分散于北境与江南的陆沉与萧云,也开始经历着更为直接、更为酷烈的肉身之苦——源自他们凡躯本源的诡异异变。
北境,镇魔城,深夜。
陆沉于密室中盘膝而坐,试图以不灭战星之力镇压近日来越发频繁的心魔幻象与星辰滞涩感。然而,今夜的情况截然不同。当他引导星力流经四肢百骸时,一股灼热如岩浆、又阴寒如九幽的剧痛,猛地从他脊椎骨深处爆发开来!
“呃啊——!”
饶是以陆沉钢铁般的意志,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那剧痛并非来自外伤,而是源于骨髓、精血最深处的蜕变与冲突!他裸露的上身,肌肉虬结的背部,皮肤之下仿佛有活物在蠕动,一根根狰狞的、如同骨刺般的凸起正试图破体而出!同时,他的双臂皮肤开始浮现出暗红色的、类似魔纹的诡异图案,散发着微弱却纯粹的魔气!
更可怕的是,他的双眼不受控制地化为一片赤红,口中犬齿伸长,一股嗜血、狂暴、毁灭的冲动如同野火般灼烧着他的理智!他想要撕碎眼前的一切,想要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想要品尝温热的鲜血!
这是……妖魔化的征兆!
陆沉心中骇浪滔天。他身负不灭战星本源,乃是最为纯粹的人族战意与星辰法则的融合,怎会出现如此纯粹的魔化特征?这绝非外力侵蚀,更像是……他血脉深处某种沉睡的、属于“魔”的本质被强行激活了!
他猛地想起,在最终对抗夜无殇时,他曾引动过三界众生的负面情绪与毁灭意志,也曾短暂地与最本源的混沌魔念对抗过。难道是在那时,某些东西如同种子般埋入了他的生命本源?
剧痛与魔化冲动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他的神经。他死死咬紧牙关,牙龈迸血,凭借无上意志强行盘坐不动,疯狂运转不灭战星之力,试图将那魔化的趋势压下去。
星光与魔气在他体内激烈交锋,他的身体成了最残酷的战场。皮肤时而恢复正常,时而又被魔纹覆盖;骨刺时而缩回,时而又狰狞凸起。汗水、血水混合着逼出的丝丝黑气,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这个过程痛苦得无法用言语形容,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都在被碾碎重组。他几乎要彻底迷失在那狂暴的毁灭欲望中。
就在意识即将被吞噬的边缘,他脑海中猛地闪过紫霞的面容,闪过镇魔城头那万家灯火。一股清凉的守护之意自心底升起,如同最后的锚点,稳住了他即将崩溃的理智。
“我……是人!是陆沉!是守护者!”他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眼中赤红稍褪,闪过一丝清明。不灭战星之力再次爆发,暂时将魔气压回了脊椎深处。
剧痛缓缓退去,魔纹与骨刺也渐渐隐没。陆沉瘫倒在地,剧烈喘息,浑身如同散架一般,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下一次爆发,可能会更猛烈,而他的意志,又能支撑多久?
江南,文华书院,藏书楼密室。
萧云的情况,与陆沉的酷烈截然不同,却同样凶险诡异。他并未感到剧烈的疼痛,而是另一种更为阴柔、却深入骨髓的侵蚀。
他正于灯下研读一卷上古医典,试图寻找解决青瑶治愈之力异变的方法。突然,他执笔的手微微一颤,感觉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痒。低头看去,只见他修长的手指指尖,竟开始变得有些……透明?并非完全消失,而是如同上好的玉石,呈现出一种非人的质感,皮肤下的血管纹理都模糊不清。
紧接着,一股难以抗拒的虚弱感席卷全身,并非力竭,而是生命本源层面的“存在感”流失。他感觉自己仿佛要融入这周围的空气、融入手中的书卷、融入这弥漫的墨香之中,化为一缕没有实体的……“文气”或“概念”?
同时,他的思维开始变得异常“清晰”和“冰冷”。青瑶的痛苦、书院的琐事、三界的未来,这些原本牵动他情感的事情,此刻在他脑海中却变成了一个个需要分析的“命题”,一条条需要优化的“律法”。他失去了“感同身受”的能力,只剩下绝对的、不近人情的“理性”。
他的身体,正在向着一种非人非仙、更近乎“规则化身”的方向异变!
萧云惊骇地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指尖,试图调动浩然文气阻止这种变化。然而,他的文气此刻也变得冰冷而纯粹,不再蕴含任何情感温度,反而加速了这种“概念化”的进程。他感觉自己的七情六欲正在被剥离,如同褪色的画卷。
他想起了自己曾引动天地文气,订立新约,也曾以文心承载因果悖论。是否是在那时,他过于贴近天地法则的核心,以至于自身也开始被法则同化,要失去作为“人”的实质与情感?
他尝试回忆与青瑶的点点滴滴,回忆那些诗词唱和的温情,回忆凡尘俗世的烟火气,试图唤醒正在沉睡的情感。但那些记忆如同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清晰可见,却无法再触动心弦。
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恐惧攫住了他——失去自我,变成一道没有温度、没有情感的冰冷规则。
他猛地合上医典,站起身,却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散开。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书院中摇曳的灯火和隐约传来的人声,那本该温暖的景象,此刻在他眼中却只是一幅由光线和声音构成的、与他无关的图景。
“青瑶……”他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试图抓住最后一丝牵挂,但那名字也仿佛变成了一个抽象的符号。
西域,雷霆堡,地底岩浆炼体室。
墨离的异变,则充满了暴烈与痛苦。他试图通过地火岩浆的极致高温来锤炼体魄,压制体内躁动不安的寂灭风雷之力。然而,当他在滚烫的岩浆中承受灼烧时,异变发生了。
他的皮肤并未被烧焦,反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如同龙鳞般的暗红色鳞片,坚硬无比,抵御着岩浆的侵蚀。他的骨骼发出噼啪的爆响,身形似乎都膨胀了一圈,肌肉贲张,充满了野性的力量。但同时,一股源自荒古的、混乱暴虐的意志开始冲击他的脑海,那是属于某些古老凶兽的本能!
他渴望厮杀,渴望破坏,渴望用最原始的力量碾碎一切!碧落的身影在他脑中闪过,带来的却不是温情,而是一种……想要征服、想要占有的野蛮欲望。
“吼——!”
墨离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一拳砸在岩浆池壁上,坚硬的岩石如同豆腐般碎裂。他双眼赤红,充满了兽性,几乎要彻底迷失在这力量暴涨和野性本能之中。
他想起了自己融合的寂灭风雷之力,想起了在战斗中一次次引动的毁灭意志,甚至想起了那缕来自夜玄的混沌本质。他的凡躯,似乎正在被这些力量反向改造,向着非人的、更接近混沌凶兽的方向堕落!
剧烈的痛苦来自身体每一个细胞的撕裂与重组,更来自理智与兽性的疯狂搏斗。他死死守住脑海中碧落那爽朗的笑脸和并肩作战的画面,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抓住唯一的浮木。
“老子……是人!是墨离!”他咆哮着,以无上意志对抗着兽化本能,浑身鳞片开合,雷光与火焰在体表交织冲突,将整个炼体室映照得如同修罗场。
北境、江南、西域。三位曾经凭借凡躯比肩仙神的男子,如今却在他们最强大的力量本源上,遭遇了最致命的反噬。妖魔化、概念化、兽化……他们的凡躯,正在因过去承载的过于强大的力量与因果,而走向不可预知的、充满痛苦的异变之路。
这异变并非外敌所致,而是来自他们自身力量的“背叛”,是因果之劫最残酷的体现。他们能否在失去自我之前,找到解决之道?而他们各自道侣所遭遇的反噬,与他们的异变之间,又是否存在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危机,已深入骨髓。